我领头在前,朱渲居中,贾一鸣最后,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上了桥面。
刚踏上桥面的时候,倒也觉得晃晃悠悠的挺好玩儿,似乎这索桥并不是很难走。可是走着走着,索桥却开始缓缓地左右摇摆了起来,最后愈演愈烈,摆动得连我都开始左摇右晃,脚步踉跄。
正在纳闷是怎么回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心下一惊,转头一看,原来是朱渲站立不稳,被晃得扑到索桥一侧,抓住竹索不敢松手。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万幸有竹索拦着,要不然朱渲就已经掉到桥下的滚滚江水中去了。
再望向朱渲身后不远处,此刻如同在跳舞一般,不停地左右交替迈着醉步,正往前蹒跚而行的贾一鸣。等我看清他脚下的这些动作,这才明白了过来,是什么原因让索桥如此摇晃个不停。
原来,这个胆小的书呆子担心自己跌到岷江中去,竟然自作聪明地分开两腿之间的横向距离,像鸭子般往前挪动着脚步。于是乎,整个桥面就这样随着他的步伐,像荡秋千般忽左忽右地摆来摆去。
看着贾一鸣惹人发笑的滑稽动作,鉴于刚才我所遭受的羞辱,既然有奚落他的机会,我自然没有理由浪费。于是毫不客气地嘲弄他道:“贾会长,你别玩了好么,再这样下去,桥都快被你摇垮了!”
贾一鸣在索桥上摇摇欲坠,害怕得两腿直打哆嗦。由于摆幅越来越大,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最后不得不停下脚步,狼狈地蹲伏在桥面上。等晃动缓和下来,这才爬向桥面一侧,紧紧抓住竹索,不明所以地望向我,表情一片茫然。
“张墨君,你真会说笑,这索桥走得我心惊胆颤的,哪里还有心情玩耍啊……”贾一鸣腾出一支手来,扶了扶就快被晃掉下来的玳瑁边框眼镜,讪讪地笑着说道。
显然,以贾一鸣的经验,他完全没有听懂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可能到现在他都还没有弄明白,这索桥怎么会不停地摆来摆去。
“我也没有心情跟你开玩笑,但是拜托你别这样走路了,好不好?若不是你像鸭公一样左摇右摆的,这桥怎么可能会这么难走!”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要是你不说,我还以为过索桥本来就是这样呢。”经我这么一提醒,以贾一鸣这种能升入大学念书的脑袋瓜子,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哟荷,真聪明啊,贾会长,这么快就明白过来了。不过,还得请你呆在原地别动,等朱渲走过去了,你再跟上来,行吗?”
“呵~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小渲,都是我害得你差点摔到江里,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来。”
当眼角的余光扫过桥面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了的细节。在朱渲身下竹索与桥面之间,有一道尺许高的空隙,以朱渲这娇小苗条的身形,完全可能像一条漏网之鱼般,从这道空隙滑到江里去。
为了防患于未然,我走近朱渲,站在伸手可及的范围内,小心地提防着可能发生的一切。
朱渲抬眼看向我,慌乱的眼神流露出求助的表情。
若是在平时,牵着她的手过去倒也没什么,昨天从满城小院中逃跑时又不是没有牵过。然而,此时有了贾一鸣的存在,反倒让我感到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一下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狠心地往旁边一站,为朱渲让出了一条路来。
朱渲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失望情绪,一声不吭地从我身旁擦肩而过,脚步蹒跚地往前走去。
少了贾一鸣的鸭公舞步,索桥除了稍稍有些上下起伏之外,再也没有像先前那样剧烈地左摇右晃。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朱渲身后,陪着她往对面的桥墩走去。
湍急的江水从索桥下面滚滚流过,卷起雪一般的白色浪花。激流与江底乱石冲撞之处,形成一个个不断变幻着形状的漩涡,看得人目眩头晕。
“咔嚓——”就在我分神看向江水的片刻,前面猛然传来一声木板破裂的脆响!
已经年久失修的桥面上,一块腐朽的木板不堪重负,应声断裂了开来!
还没来得及凝神细看,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走在前面的朱渲还没能叫出声来,整个人便猛地往下坠落!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不假思索地往前一跃,扑向只剩下半个身子还在桥面上的朱渲!
出于本能将手伸向空中的朱渲,险险地被我抓了个正着!
然而,朱渲下沉的力道却将我猛地一拽,拖着我滑向木板断裂形成的破洞,眼看着两人就要一起坠入江中……
伴随着肩膀上传来的一阵剧痛,下坠趋势突然停了下来。原来,破洞的开口不够大,体格较朱渲大了不少的我,刚好被卡在了两块木板的中间,这才没有掉下去!
由于我是面朝下趴在桥面上,被朱渲的重量往下坠着,以至于根本无法撑起身来,只得双手将朱渲死死抓住,不敢松手。
“学长,救救我!”悬在半空的朱渲抬起头来,绝望而又无助地望向我,眼中满是恐惧的神色。
“别害怕,你不会有事的!”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却是心急如焚。怎么办,难道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朱渲从我的手中滑脱,坠落到冰冷的江水中去了吗?
冷静,一定要冷静!我强迫自己从慌乱之中镇定下来,思索着应对这一危机的办法。
看着卷着漩涡奔腾而去的江水,我感到手上越来越沉,再这样徒耗下去,后果将会——
我不得不做好一起坠入江中的最坏打算!心念一起,连忙转头扫视江面,观察流水的缓急深浅,寻找落水后该利用哪股水流,才能更顺利地带着朱渲游到岸边去。
除此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真蠢!我怎么老是只想着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来解决问题呢?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想起寻求别人的帮助,于是连忙转过头去,望向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贾一鸣,朝他大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
贾一鸣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扑将过来,趴在桥面上,伸手抓住朱渲的另外一支手。
在贾一鸣的协助下,我这才得以空出一支手来,然后用手肘撑着桥面,用尽全力把朱渲从破洞里拉了上来。
精疲力尽的三个人瘫坐在桥面上,拉风箱般的大口喘着粗气。
“小~渲,你——你没伤着哪里吧?”贾一鸣喘得几乎快要接不上气来,就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惊魂未定的朱渲木然地摇了摇头,由于受到过度的惊吓,她的呼吸变得短浅而又急促,胸口不停的上下剧烈起伏。
喘息须臾之后,朱渲满怀感激地抬头凝望着我,眼中泪光闪闪,似有万语千言,却又说不出口。
发自内心的感激并非只能用语言来表达,我明白朱渲的心意,朝她会心一笑,随即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去,望着她一动不动。
朱渲迟疑不决地将十指纤长的小手伸向我,我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用力将她拉起身来。接下来,在贾一鸣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中,牵着她走向长长索桥那端的江岸。
牵着手心里汗湿一片的朱渲,不久便来到了岷江对岸的桥头。刚刚跨过最后一块桥面木板,朱渲就轻轻挣脱了我紧握着她的手,羞涩地望了我一眼,脸上一片潮红。
贾一鸣战战兢兢的追了上来,看着神情尴尬,潮红未裉的朱渲,表情复杂地瞪了我一眼,然后阴沉着脸,闷头不语。
越过水流湍急的岷江之后,三个人一言不发,只顾着埋头赶路。一路紧赶慢赶,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了青城山的山脚下。
我听历史课老师讲起过道教,道教是华族自创的本土宗教,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宗教之一。
道教以上古传说中的皇帝、春秋时期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二人的思想为根源,由汉代的张道陵继承了方仙道的阴阳五行学说,在蜀西的鹤鸣山首创天师道,由此正式创立了道教。
道教承袭了春秋战国以来的神仙方术,由此衍化而成一套自成体系的神仙思想。在道教的信仰里,神仙们都居住在虚无缥缈的仙山之中,所以千百年来,道门中人均以灵山妙境为修行之所,在此中潜心修行,寻求长生之道,期望有朝一日羽化证道,飞升成仙。
道门中人用来修行的灵山妙境,被世人称为洞天福地。在道家的神仙世界里,天下共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
眼前这片夕阳光线中层峦叠嶂的群山,就是位居十大洞天之列的青城——道门中人悟道修仙的一处绝佳所在。
此时,站在这座道教名山的脚下,心情激动莫名,仿佛来到了一个向往多年的地方,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进入山里,一窥这些高深莫测的道家高人,在这一灵山妙境中修炼成仙的秘密。
正当我准备迈入山门之际,从山门一侧的树丛里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向我猛扑了过来!
我心中大吃了一惊,不假思索地侧滑一步,扭身偏头一闪,伴随着耳旁传来的一阵风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擦着头皮掠了过去。
“小心啊——学长!”远处传来朱渲的一声惊呼。
这道身影扑了一空之后,再次掉头向我冲了过来,一支手如鹰爪般迅急探出,锁向我的咽喉。
我脚步下沉,身形往后一缩,前手由内向外顺势一带,将来人攻向咽喉的手拔开,并借机连连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脚跟,厉声喝问:“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我想,请你们跟我走一趟。”这个不明身份的影子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握着一柄尚未出鞘的长剑,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嗓音,冷冷地说道。
黄昏的黯淡光影模糊了周遭一切,让我无法看清来人的长相。不过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一个体形瘦削,身上穿着中式长衫,脸上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蒙面男子。
“你说走我就跟你走啊,听过痴人说梦这个词吗?”听到这个蒙面男子的话,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满不在乎地说道。
“呵,是吗?”蒙面男子微微侧过脸去,将紧盯着我的视线移向身后。
我回头一看,却见朱渲和贾一鸣两人,此刻正被另外两个蒙面人用刀架着,惶恐不安地看着我。
“我们只是路过的几个穷学生而已,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捞不到什么好处,不如放我们走吧,如何?”
说话间,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发现山门一侧斜倚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棒。于是一边说话分散蒙面男子的注意,一边不动声色地向这根木棒慢慢靠了过去。
蒙面男子顺着我的视线看向这根木棒,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随即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警告道:“哼~没想到,你还懂得几招三脚猫功夫。但是,如果不想因为你的鲁莽,而让你这两位朋友丢了小命的话,你最好还是按我的意思来,千万别轻举妄动。”
如果把贾一鸣换作二宝的话,我们倒是可以反击一下,说不定还能有几成胜算。
但眼前的情况却大为不妙,一个娇柔女子,再加一个文弱书生,并且两人还分别被蒙面人用刀挟持着。
且不说他们有没有能力反抗,就连我对眼前这个长剑在手的蒙面男子,也没有多少取胜的把握。情势危急,受制于人,无论我想做出何种尝试,只要稍有差池,都有可能变成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不过,要是逃命自保的话,以我这么些年来在球场上和山野中练就的本领,这倒不是一件难事。
看着被蒙面人用刀架着,丝毫不敢动弹的朱渲和贾一鸣两人,我能弃之于不顾,转身落荒而逃么!贾一鸣倒无所谓,可是朱渲,我能这样对她吗?
万般无奈之下,我不得不放弃了反抗。束手就擒,等待着我们三人的,是一个毫无悬念的结局。
除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朱渲,我和贾一鸣两人的双手都被反绑了起来,由蒙面男子在前面领路,两个蒙面人在后面押着我们,在夕阳余晖中往青城山外的一片密林深处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