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终究还是你们修行者的世界。”
“别这么说，整个天云洲将近三千万的人口，修行者也仅仅刚达到一千万。”
“两千年前那些所谓的神族入侵到我们这个世界时，全世界不过也才几千万人，一直到在他们统治近千年后，我们才有了数以百万的修行者。”
方一凡和符煜隔门对话着。
“那时候周煜周羚师兄弟就带着我们百万修行者与不过区区百人的神族交战，那一战几乎让我们的修行者尽数陨落，才终于将那些神族铲除，整个世界的修行者不过万人。”
方一凡拉开门，坐在了符煜身边，也同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然后时间又过了千年，我们这个世界上亿人中，修行者已经达到了五千万，其中华池洲五千万人，修行人就占了近三千万。”
易莫乾看着蜷成一团的两人，不自在的来回走了两步，最终还是跳到房檐看起了景。
“这一百年里是我们天云洲乃至全世界修行者人数激增的一百年，不管是那些曾经抵触修行的人们，或是安于现状不愿踏入修行中的人们，又或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曾了解过修行的人们都摒弃了他们之前的看法，前仆后继的加入到了修行者的行列。”
符煜没说话，他扭头看着方一凡，示意继续说下去。
“被奴役了近千年，又经受了数百年战争的洗礼，这个世界的人们才终于摆脱了奴性，真正的明白了这个世界馈赠给他们的礼物，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试图亲自握住权利的杖柄，没人能抵挡住放在自己眼前的充满了诱惑的力量。”
符煜想要反驳，可不知道从哪里推翻方一凡每一句都近乎无懈可击的话语，这百年来确实是世界修行者人数飙升的百年，与之而来的修行者欺辱普通人的劣行也越来越多。
他们确实掌握了力量，但更多数的修行者却不明白力量的含义。
为了不被欺辱，越来越多的人都踏入修行者的行列，周而复始间，从曾经几十人中才能有一名修行者，一直到如今三四个人里就有一个修行者。
未来呢，会不会一板砖下去全都是修行者。
可符煜还是不知道方一凡要说什么，所以他一直都只是看着方一凡，一言不发。
“我爹出事后，是我去整理的他的书房，也正是那次，我发现了一些藏在角落里似乎是被我爹可以藏起来的卷宗和信函。”
“是什么？”反倒是易莫乾好奇起来，原本坐在屋顶的他伸出头问道。
“生态研究，和蛮人的密函。”
“生态是什么？”
“几十年前华池洲的周沐慈提出的一个新词，大致意思是指万物在世界环境中的发展与状态。”符煜给易莫乾解惑。
“是这样，那些卷宗里大多都是对灵力起源的探究，但其中一个点引起了我的好奇，不知是谁的观点，预言灵力终究会走向枯竭。”
“我还是比较好奇那些蛮人给你爹的密函。”
“那些蛮人的密函中说的是他们有关于极北冰原的秘密。”方一凡如实道。
“但令我提起兴趣的还是所谓的灵力枯竭，那个预言所说灵力终归会化为枯竭，届时世界将走向毁灭，世界中的人们将重回原始。”
“你想到了那些神族。”符煜紧跟着说道。
“是的，他们显然比我们更加了解这个世界，如果把灵力枯竭这一观点放在他们身上，那便不再是预言，而是一种有据的猜想。”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当初为什么以神自居奴役我们，他们只要生活在这个完好的世界就好。”
“或许他们本身只是觊觎我们这个世界，而并非我们。”方一凡顿了顿：“这只是我的猜测。”
但仅仅是猜测，符煜听后就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所以我才确信我父亲不会死，不仅仅是因为那一具没有他半点痕迹的尸体，他是一个有责任的人，他了解太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了。”
“所以在你看来，你爹是为了保护这个秘密，才选择伪造出自己死亡的假象，可会是谁不愿真相大白呢？”
“不知道，疑点太多了，尤其是那极北冰原的秘密，才最有可能是让我爹不得不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
“这种选择对你们母子俩来说，太沉重了。”符煜真切地看着方一凡：“你父亲是一个伟大的人。”
“这也是我迫切想要找到他的原因。”方一凡说完，又把头缩了回去，埋进自己腿里。
“我帮你！”易莫乾一跃而下自告奋勇：“这可比上学有意义多了不是吗？”
“可算给你找了个好借口。”符煜翻了个白眼，但随即又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你留下来保护好一凡，我得马上回学院一趟。”
民居不大，符煜话音刚落就离开了这里。
“你先回屋里。”符煜前脚刚走，易莫乾就挡在方一凡身前。
“啊？”方一凡疑惑的抬起头。
“符煜要我保护你，是真的保护你。”易莫乾面露凝重沉声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出来吗？”
回应易莫乾的是斜侧里冲出的人影，手中长剑充溢着浩瀚的圣灵气息。
“你一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没有，但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说来听听。”
“还得多亏易莫乾的记忆，让我知道沙漠里的那场灵兽暴动并非因他而起，只是恰好遇到利用了那些灵兽，也是因为这事，我才有点头绪。”
苏容正在宿舍里苦读从书阁中借阅的一堆书籍，丝毫不知道此时自己的上空，符煜和狄苍正凌空而立。
正是不久前还在一起饮酒的狄苍。
与符煜凭借着身后的灵力翅膀不同，今天的狄苍，额头的天道印记已经显露出来，整个人相比之前散发着脱胎换骨般的气息，就那么如战神般凭空而立。
“事情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巧了，刚好我们约好的马车半路给我们丢下跑了，刚好遇到了你们，刚好又见到了百年不遇的灵兽暴动，刚好遇到了方一凡，现在看来，我和方一凡的相遇是必然的，可真正让我起疑的，还是刚好在我遇刺的那天，苏容被你叫去处理所谓的入学事宜。”符煜盯着狄苍，三把灵兵早已悄然悬空立在符煜身后。
“这种巧合现在看来，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了。”
“差不多，但让你如此了解到方一凡，确实不是我的本意，一开始，我的身份也只不过是你们二人的监视者。”
狄苍看着符煜，嘴角咧出笑来。
“但直到刚刚，新的命令下来了——亲手杀了你们。”
“赢家？还是穆家。”
“我效忠的，是要带给天云洲千万人民和平安逸的信念。”
“你真的确定，你能杀了我？”
“忘了告诉你，上次刺杀你的人的名字，也叫狄苍。”
说着，狄苍就那么赤手空拳的朝着符煜冲了过去。
“你的信念让你连把趁手的武器也拿不出来吗？”符煜的黄金瞳燃烧起来，纵然是没有武器的狄苍，此时也给符煜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符煜不敢掉以轻心，拎起刹华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戮气息就朝着狄苍砸去。自他拥有了时缨之后，他也终于对自己的这些灵兵有了一个浅薄的认知。
相对于时缨对于凝固时间加速时间的灵活来说，斩影和刹华就显得单一很多，一个是带有挥舞间泯灭万物甚至灵力的气势，一个则是单纯的杀戮气息，镰刃所及之处，一切生命都将因此暗淡。
可就在这时，身后就传来令人汗毛直立的破风声，符煜连忙调动斩影防御身后，却终归还是分了神，让眼前的狄苍找到了空当，带有浑厚灵力的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符煜身上。
符煜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也就是这个功夫才终于看清了场上的局势。
整整五个狄苍早已将他团团围住，犹如困兽的牢笼。
“看来你还不够聪明，我早就告诉过你，狄苍不只有我一个。”
嘴上说着，狄苍的身形一点也没停下，反而越战越勇的发起一次次迅猛的攻势。
“滞！”
“破！”
刚凝固的时间瞬间就应声而破，这还是符煜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也就是这失神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灵力在空中凝聚成剑刃齐刷刷的朝着符煜刺去。
只是顷刻间，数百道灵力剑刃就将符煜贯穿。
“如果是之前，这种气息倒真的会让我头痛。”易莫乾轻轻一脚把方一凡送进了屋里，从容的躲过了那一击。
许久不见的黑色液体粘稠的闪着金色光亮就从易莫乾掌心钻出，逐渐凝聚成一把被握在易莫乾手中的一米多长的大砍刀，那溢出刀身的哀怨中裹着希望的声音化为实体的气流升腾着。
“委屈你了，狰狞。”像是听到了易莫乾的呼喊，手中的狰狞竟是散发出哀怨的吼声，似乎是在不满这个有了时缨后就一直不曾使用过自己的主人。
易莫乾看着手中的狰狞笑了笑：“以后再也不会了。”
还没等主仆两人寒暄完，圣灵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面罩之上的双眼露出寒芒。
易莫乾这才抬起头，眼底再次浮现出那摄人心魄的黑芒，拎起狰狞一刀朝着面前那人砍去，只是第一个碰撞间，人影就倒飞了出去。
可就在倒飞出去的一瞬间，那人影硬生生凭空一撑，朝着方一凡所在的房子冲去。
“跟我玩阴的？”易莫乾这才反应过来，合着自己刚准备威武起来，发现主角还不是自己。
可他来不及气结，一个冲步就拦在了人影面前，四目相对间，易莫乾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令人心颤的决绝。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这处不起眼的民居瞬间就成了城中焦点，本就离北门要塞不远，顷刻间就被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包围了起来。
这次没有降临大陆的太古气息了，被数百道灵力凝聚的剑刃贯穿全身的刺猬陷入了让人不安的沉静。
果不其然，还没等狄苍松气，蓬勃的生机自冲出符煜体内的灵脉而来，那插在符煜身上的数百道笔直的锋利剑刃此时已经软化，只是呼吸间就被尽数融进了符煜体内。
明明只有令人舒适的生机，狄苍却看着眼前的符煜颤抖了起来，张着的嘴怎么也合不拢，最终只能惊恐的指着符煜，自喉咙深处挤出几个音节。
在符煜身上最大的变化还不仅仅是那完好的身躯，真正令狄苍恐惧的，是那实质的灵力燃烧着自符煜瞳孔中升起，明明只是指肚大的攒动的火苗，但只要与之对视，甚至能看到人间炼狱。
是一副怎么样的画面啊！
狄苍眼中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火红色，火云中是让人心颤的隆隆雷声，龟裂的大地下吐出沸腾的岩浆泡，那每一个破裂的气泡中都能听到数不清的孤魂野鬼般撕裂人心的哀嚎。
狄苍甚至能感觉到那孤魂野鬼就从地底钻出，抓着自己的脚踝向上攀爬，小腿，大腿，后背，再到自己的鼻尖。
那枯槁的双手充斥着血腥味遍布在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上，像是要把他也拖进那滚烫的岩浆，又或是要把他的皮完整的拔下。
也确实如此，一根根的玄色灵脉扎进狄苍的身体，这次不再只是灵力，被符煜一同吸收的，还有狄苍的整身血肉，插进他身体的灵脉真的就如饕餮般狼吞虎咽的吞食着狄苍的每一寸经脉与灵脉，直到将他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一口吞下。
玄色灵脉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符煜的体内，留下空中随风飘荡的露出节节白骨的支离破碎的皮肤，那原本闪烁着的天道印记也终于化为暗淡破碎在这天空之上。
只剩下那黄金瞳中跳动着的火焰，和身后轻轻扑打着的灵力双翼。
“就是你，将我唤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