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滩有一条蜿蜒的古道至山上。
三人沿着古道行走在幽林中。沿路上即使是一朵寻常的野花都能吸引青翎的注意力,她像是初生的婴儿,眼里只有纯真对世上的一切都产生浓厚的好奇心
相宿合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淡笑道:“难道宁州是片瘠土什么都没有吗?”
青翎摘着野花别在鬓发上,讪讪一笑:“也不是,宁州其实也有许多很美的地方,只不过我第一次到东陆来有些兴奋和好奇而已。”
“你没听过东陆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吗?”青岚冷淡不屑的语气从后面传来。
青翎斜斜地剜了他一眼,虽然她听不出什么意思,光听语气还是清楚青岚又在数落她了:“猫?你才是猫呢。”
青岚冷笑一声:“听说东陆的人贩很多,就你这智商被人拐卖了还帮人数钱都不知道。”
他像是有意无意地冲着相宿合说。
青翎似乎听出了青岚话中之意,蹙起眉愠怒地瞪着他,拉着相宿合就要往前走:“相宿兄你别理会他,他就这样,说话总不讨人喜欢。”
相宿合并不计较,只是淡淡一笑看着青翎:“你师兄说得在理,女孩子出门在外就要学会自保,千万不能随便与陌生人搭话。”
青翎见相宿合都来教唆自己,嗔怒地气哼一声,独自一人走在最前,嘴里嘀咕着:“我又不是小孩子,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分得清,用得着你们教我吗?”
“岚兄弟,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我确实没有什么恶意,而且我也并非东陆人。”见青翎远去,相宿合对青岚揖了揖手解释道。
青岚感到惊诧,不是东陆人,那又是哪里人?他心中的警觉又提高了许多:“你既然不是东陆人,那是哪里人?”
“就是这岛上的人。”相宿合淡淡回道。
“那这是什么岛?为何连地图上也没有?”青岚皱起眉继续问道。
相宿合思忖了一下,说:“紫虚岛,这岛并非寻常的岛,我一句两句是解释不清的,到了天府我再向你和你的师妹道明。你们放心,我绝无任何恶意,你们能来到这岛上也是一种缘分,你们是这的贵客。”
“不寻常的岛?”青岚心中的警惕逐渐转变为疑窦,他倒要看看这岛究竟有着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好。”
三人止步于一间寒酸的茅草屋门前。
青翎张着嘴不敢相信地看着茅草屋。相宿合口中的天府与她心中所想得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哪里是天府,分明就是个破旧不堪的茅草屋嘛。”
相宿合笑而不语,对二人做出请的手势。
青翎大失所望,摇了摇头:“我才不要挤在这么烂的屋子里。”
青岚倒没有她那番娇气,走上前看到门上的木匾花雕着“别有洞天”四个大字。
他略略诧异,嘴角微微勾起笑容:“别有洞天,我倒要看看是如何的奇。”接着举步推门而入。
漆黑的画面一转,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的背后是一间典雅温馨的厢房,房内有一张棋桌,上面整齐摆放着茶具和香炉,从香炉里飘出袅袅的紫烟。烟气轻薄,一股黁香蕴含清淡的薄荷味氤氲在房内,房内还有另一扇门,门是开着的,能见晴朗的夜空,门外是一片花圃,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鲜花。
青岚闻着香烟,只觉全身神清气爽,肉骨还有酥酥的舒适感。但这却令他惶恐,暗暗惊道:“遭了,中幻了!”
青岚乃是羽族玄阳青派的弟子,制幻是他的强项。他深谙幻术的奥秘,幻术无非是从人听觉、嗅觉、视觉下手,他是先看到画面,也许这房中的景象仅仅只是一副画,幻就隐藏在画中,看到了画便中幻。但无论是从听、嗅、视三觉下手的幻术都有破绽,不是心念十分强大的幻术师无法将三个感觉集为一体,即使是两个感觉也不是轻易能够驾驭的,中听无嗅无视,中嗅无听无视,中视无嗅无听。
他相信这个世上现在唯有他的爷爷制幻能将三个感觉集一体的能力,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
可令青岚惊骇的是他不仅看见了,嗅到了,还听到了,这里面的一切仿佛都是正正确确存在的。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他心底,这里的幻象是集三个感觉一体的,若是真如此,他不敢相信相宿合不仅是位武师还是一名心念强大的幻术师。
青岚不知相宿合到底有何的意图,只怪自己太大意轻易踏入了他设下的“圈套”。
正当他担心门外猪脑一般的青翎不用想也会跟进来,寻思着该如何破幻。身后传来了青翎的惊讶叫声。
“唔啊!这不是个茅草屋嘛?怎么,怎么里面那么……”
“我们中幻了!”青岚扭过头看着青翎,惊讶地却见相宿合就在她的身边。这令他更加惊惑,幻术师是不会出现在自己的幻境中,就算会也不会已真身。
“咦,青岚你怎么看着那么紧张?”青岚疑惑地看着青岚。
青岚没有理会她,悻悻然地盯着相宿合,正想质问他时,一个身穿蓝纹缎袍的老人从花圃外走了进来。
老人白发苍苍,精神十分饱满,温笑着对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揖礼道:“老夫墨元棋欢迎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来到紫虚岛,有失远迎。”
青岚嘴巴翕动着,怔怔地看着老人,他已经彻底迷惘,心中一遍遍质问自己这到底是幻象还是现实亦或是一场梦。
“老神仙。”青翎惊奇欣然地围着墨元棋转,“我叫青翎。”
青翎见青岚呆滞着,又提他介绍道:“他是青岚,我的师兄。”
墨元棋抚摸着青翎的脑袋,被她逗笑道:“真是个小机灵鬼。”
他又看向相宿合:“合生,还不为两位贵客准备休息的厢房。”
相宿合愣了愣,把手中的长戟靠在壁上。
墨元棋的面色稍微严肃了起来:“合生,忘了我以前对你说得吗?”
“是。”相宿合反应过来,笑了笑,赶忙拿起长戟走了出去。
青翎有些疑惑,好奇地尾随在他身后。
墨元棋看着依然惊疑未了的青岚,脸上又恢复了先前亲人的笑容,指了指地上的棋桌:“贵客请坐。”
青岚怔了一怔,与老人对坐。
墨元棋为他沏了杯茶。
“这些都是假的吧?只是幻象。”青岚抿了一口茶,平定了一下紊乱的思绪。
“你喝得茶可假?”墨元棋笑着说。
“茶不假,这房中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假的。”青岚思忖了一下,“我也是幻术师,虽然我的造诣不高,但是不是幻术还是能够分辨得出。墨先生应该是名在幻术领域有着颇高成就的幻术师。”
墨元棋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我确实是名幻术师。”
“我一直以为世上已无人能制幻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
“岚兄弟是想说我是第二个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人吧?”墨元棋淡然笑了笑,“请问岚兄弟,你所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青岚默然了下来,眼神中透出些许哀愁,踌躇了一会儿,道:“我的爷爷,青幺。”
“青幺?”墨元棋捋着长须略略思索道,“你说得是玄阳青派的掌门?原来你们二人是玄阳青派弟子。”
青岚惊惑地看着墨元棋,玄阳青派现在在宁州羽族中说多点就是个小小的落魄宗会,整个宗会仅仅只有他和他的爷爷以及青翎三人。自三年前爷爷失踪后,如今玄阳青派只有他和青翎二人。却没想到在这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竟有人知晓玄阳青派和他的爷爷青幺。
“墨先生认识我的爷爷吗?”青岚语气有些偏激地对墨元棋问道。
墨元棋点了点头:“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与他也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熟识。”
青岚感到有些失望:“哦。”
墨元棋继续问道:“岚兄弟对于幻术的认知如何?”
青岚思忖道:“幻术归根到底只是虚的,迷惑人的感知和心智,再怎么样也成不了真。”
“幻术的应用确实如岚兄弟所说。”墨元棋接着问道:“但我想问岚兄弟,在现实中你所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感知到的,是真是假?”
青岚有些开始不解他的话:“现实里当然是真的,幻象则是假的。”
墨元棋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世间万物并不是无中生有,世界本就是虚的。现实则虚,幻象也可成真,这其中蕴含的是这个世界的规律。”
青岚对他的话困惑不已:“我还是不明白墨先生的话,幻象怎么可能成真?”
“就在你的眼前,从你一开始进入迷雾就已经踏入了一个真实的幻境之中,这里面一切都是虚演化为真。”墨元棋深邃道。
青岚觉得不可思议,盯着他久久不言,虚物怎可成真?
“这里面所蕴含的是世界至道,幻术最高的境界便是以虚幻真,但想虚化真可不是凭空发生,无中生有。”墨元棋露着神隐的微笑。
青岚听得云里雾里,他的爷爷曾经说过幻术分幻象和幻境,幻象是简单的幻术,只能蒙蔽人的三觉听觉、嗅觉和视觉,是最容易破解的幻术。再高深些就是幻境,最主要的就是依附人心,强大的幻术师可御幻则御人心制造出媲美现实的幻境,可即使是再强的幻境蕴含的终究只是虚物,不可能化为真实。
青岚有些觉得墨元棋在故弄玄虚。若真如墨元棋所说从迷雾开始这整座岛都是由幻术演化而来,先不论是不是幻境演化而来,如此庞大的岛屿加上海外的迷雾一个幻术师就算能驾驭也无法维持太久。但地图上并没有这座岛的标识,以及罗盘失灵该如何解释?能够证明这座岛屿的存在,除非这座岛所处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迷雾就像屏障包围这座岛,航海人航海至迷雾失去了导航必然会折返。
但这茅草屋内的别有洞天又该如何解释?如果岛是真的,茅草屋内的景象是幻境,幻术师不会已真身存在于幻境,那相宿合和墨元棋只是现实中幻术师的映照,但相宿合在岛上就相遇,难道自从他和青翎踏入岛上就已中了幻?
青岚的额头不禁簌簌落下颗颗豆大的冷汗,脑海里思绪万千,这里的一切包括人都十分不简单。他始终相信自己和青翎已经中了幻。
墨元棋倏然从腰间抽出一柄银色的剑刎,剑刎作工精美,浮雕着各色的花纹,一看便是一件臻品。他把剑刎递给青岚,笑道:“不管是什么幻境都有一个致命弱点,幻中不可杀人,身处幻境中的人即便是死了便会醒来。”
青岚怔怔地看着墨元棋,微微颤抖着手去拿住剑刎。
“想好了,岚兄弟。”墨元棋诡秘一笑。
青岚踌躇着,他想赌一把,若是于幻境死了便能脱身,若是现实……想到这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握剑直朝心口插去。
当剑锋没入心胸半寸,却再也不前。青岚诧异地看着墨元棋,此时老人神色异常肃穆,单手牢牢抓住他握剑的左手:“岚兄弟,你太执着了,你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青岚只觉呼吸越发沉重,心口一阵清晰的剧痛,滴滴鲜明的血顺着刃口淌下。他眼前一晃,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