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灵城的夜总是那样的漆黑无光,不似这温情的小木屋,虽然并不广阔,更提不上浩瀚二字,但是能给人带来安全与舒适,这些却是天空无法赋予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林间的小木屋也是一样,应有尽有。屋门在正东方向,打开门眼前是一个短到两步就能走尽的折廊,这两步走完,身子只要微微左倾,屋内的一花一桌一椅都能尽收眼底。放眼望去只见正中间摆着一张用铁合木打造的小桌,因为其材料特殊,所以上面并没有雕饰什么花纹这种材料在空气中会迅速硬化,其表面硬度超越了普通宝石,内部韧性更是在钢铁之上,密度却比水还小上一些,别说雕刻这样的巧活细活,就是树木的采伐也是世代相传的绝活,一般人根本无从下手。采伐下来的往往也都被运到王宫,或是打造成武器送往紧张的边疆战场。这种树木在现世并不多见,极恶之地却有整整一座山的铁合树,花行觉醒的时候还撞碎了几十将近一百棵这样的铁木,着实败家。
小木屋虽然位于郊外树林,很是偏僻,不过能摆出一张这样的桌子,它的主人也是个地位不凡之人。桌面不大不小,堪堪能放下一盏煤油灯,三只毛笔,两张宣纸。灯火在油中摇摇曳曳,室内的景物也一起跟着摇摆,阴影的晃动也就算是这深沉的寂静中唯一的律动了。折廊旁边的火炉静静地杵在那里,侧壁反射着青黑的光芒,里面的炼铁石已经完全冷却下来了,至少得有三个时辰未尝点火。火炉旁还有一个封死的小窗。
憨态可掬的白猫卷曲了身子伏在熄灭的火炉上。它眯缝着小眼睛,四下打量这个看了千遍万遍的小屋,那傲娇的神态就好像它便是这里的主人一般。最后它的目光被摇曳着的火苗吸引住了,或许是厌烦了那道火焰无穷的跳跃,怪它的活动打破了这间小屋的宁静。不时对着灯豆呲牙咧嘴。挑衅一般,十分有趣。
尽头有一张小床,也不算很小,成年女子只要微微卷曲了身子就能安稳的睡下。床头的碎花小被叠的整整齐齐,瓷制地面干净到明亮可鉴,不惹细丝尘埃,桌面上的三支笔从长到短依次排好。一张宣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另一张上描摹了一位男子。从这里就能想象到主人是一个整洁干净之人。
灯火总于跳累了,发出持续稳定的光,阴影也不再乱晃。白猫很是惬意,它也不知道这种如处世外仙境般的宁静能持续多久,一瞬还是一年,十年乃至永恒。这些不归它管,也管不了。奈何世界根本没给它思考的时间,答案便已经公布了。一个神情慌张的紫衣女子突然夺门而入,进了屋直奔床铺,纵身跃上小床。不堪重负的它发出卡崩的一声,似乎是在抗议女子那鲁莽的一跃。
女子面色苍白,朱唇失色,身子颤颤巍巍。她深吸几口气没有呼出直接屏气,用力咬着牙,迅速解开身上那件单薄的紫纱衣。右肩锁骨部的猩红可谓是触目惊心。三寸长的伤口仍然在流血,看伤口状像是短匕首造成的伤害,她迅速拉开床边的一个小抽屉,抽出一管白色的药膏,二话不说挤在伤口上。用手掌使劲揉搓几圈,又用细纱包裹好伤口,这才呼出一口长气,随即骂道
“哪里窜出来的登徒子,真是好大胆,连你沐姐姐都敢偷袭,这是寿星老儿上吊,嫌命长了啊!”
“喵。”白猫见到了主人,跳下火炉,两跳就跳到沐紫嫣的身前。拼了命的要往她的怀里钻,沐紫嫣微笑着用左手抓住白猫的后颈将它提了起来,说道
“晓雅啊,晓雅。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趴在铸剑炉上,那里脏。”
白猫一脸委屈的样子,前爪在空气中乱挥,突然一抹寒光从白猫眼中划过,警觉的喵了一声。沐紫嫣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她深吸一口气,无形的气场如地毯般向四铺开。
“那个前凸后翘的小娘子呢,跑哪去了,到嘴的肥羊可不能让她给溜了!”
“老大别担心,我划中了她一刀,她走不了多远的。”
“你们看,前面有间小屋。”
“会不会藏在这里了。”
“唉,搜一搜就知道了。老大,今晚可得给兄弟们留口汤喝。”
“放心吧,老大吃肉哪次没给你们留汤?”
沐紫嫣听到这些污言秽语脸色黑到可以滴出水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即微微一笑,她低下头捋平了白猫身上那些打结的长毛,说道:“晓雅啊,我遇到麻烦了。这帮登徒子今天要找我的晦气,让我不痛快。你去帮我找找他们的晦气,不过我要他们从此彻底自在,无忧无虑。”
白猫瞪大了本不大的一对圆眼,瞳孔瞬间扩散几乎布满了的整个眼球。它可爱的喵喵叫了两声后便被沐紫嫣随手丢在地上。白猫竖起长尾起身一跃撞碎了堵住窗口的铁合木。刹那间,屋外似乎有猛虎啸山,小屋都为之一震。身长一丈的白毛大猫凭空出现,两颗虎牙足足三尺有余,从血盆大口中探出。
晓雅长啸时,山丘为之颤抖。
房中的沐紫嫣轻轻弹了弹指甲,自言自语道:“晓雅可是一品天境,比我还厉害呢。呵。”
……
“一号,目标失踪。”声音从黑暗的一角传出。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也传出了声音:“空气湿度大幅度增加,突然起雾了?”
“这雾气,可以屏蔽我们的感知!”一女子惊讶道。
一股莫名的寒意骤然升起,一号不经意打了个寒颤,他轻声道:“息声,有人来了。”黑暗中,分散在四周的六个男子一个女子瞬间聚在一起。
“各位刺客,晚上好啊。”龙韵对着黑暗微微鞠了一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被称作一号的男子仅仅听到了声音,没看到半点人影,但是他能感知到附近有一个很强劲的对手。他迅速将脑海中有关剑无忧的资料重新过滤一遍,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段恐怖的文字,一号喉头一动,轻抽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问道:“你就是龙韵?”
龙韵将雾凝长枪背在身后,依旧保持着那渗人的微笑回道:“正是在下。”
一号用袖子抹了把脸,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雾水擦净:“据说你先天一品?这雾气恐怕不是一场巧合吧。”
“先生消息很是灵通呢,在下体内流淌着诅咒之血,是个异能者。异能是绝雾。”龙韵依然微笑,剑无忧最看不得龙韵杀人前的这副样子。剑无忧说他虚伪,龙韵回他说:这是让将死之人的灵魂能够得到安心。
龙韵轻描淡写的回答却使得一号的喘气声渐渐沉重起来,更不用说其他六个人了。“我就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先天一品,果然不是人类!”
“名为天选之子,实为异类。多么好笑,是不是?”龙韵轻快的回答道。
一号的心头一紧,随口问道:“统御世界的法则,真的存在?”话说出去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自然法则是人间界的禁忌,但很少有人能遏制住好奇心作祟。
“当然存在,我就是依靠法则创造了绝雾。”他又对着一号行了个礼,直起身来反问他:“先生问了龙韵三个问题,龙韵都一一回答了。现在龙韵也要问先生一个问题,请先生万万不要推脱。”
“你不要白费口舌了,我是不会出卖主子的。”一号警惕地向后踏了两步,龙韵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了。他将长枪取下,更多的雾气附着上来,质地愈发凝实。他停顿了一下,思索片刻,运转灵力,轻轻呼吸三次。
龙韵拍了下手,黑夜突然消逝,白昼来临。一号和龙韵隔着薄薄的一层雾气相望着。亲眼看到这个额前生有银发的少年,一号浑身一震。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先生只管说出幕后主使的名字,我保证不取你们七人性命,只是打断你们的双臂就放你们回去。若是先生不说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龙韵微微一笑,言语间杀机四伏,雾枪在他身后缓缓飘荡。
一号被他的笑容震慑住了,那股直击灵魂的寒意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深渊。再回过神来时,四下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还有那个衣冠楚楚的龙公子。
雾境.审讯室。
他的惊讶完全在龙韵的掌握之中,龙韵又微微一笑。
剑无忧说过:龙韵的微笑来自地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你看到他对你微笑,要么你是他的哥们,要么他就快要送你离开人间了。
一号后撤了两步,内力下沉扎了个稳稳的马步,腰间的两只小蝴蝶铮的一声从鞘中弹出,在他的指尖游动起来,左手伸在前,右手置在后冷笑道:“你我都是给各自主子办事的奴才,士为知己者死,主子的恩情无以为报,只能一死相搏。”
见龙韵没有回他,他又说道:“士可杀,不可辱。我知道你的实力远在我之上,要杀要剐尽管动手,不过我不会坐以待毙就是了。”
龙韵收起了渗人的微笑,面无表情道:“先生虽然初入一品,但也是天人境界,能豢养天人做奴才的人物可真不多啊。”
一号咽了咽口水,没有答话。
“少说也得是个藩王,先生你说是不是啊。”
一号的神情愈发紧张,口中暴呵一声,向龙韵滑去。蝴蝶划破迷雾,气机外放化龙,气龙张开血盆大口攻向龙韵左肋。一号将蝴蝶脱手,自己滑向龙韵右肋以手为刀直取胸口,附着在手掌之上的苍蓝气焰足有一尺长,气机的锋利程度远远超过蝴蝶。两只蝴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下落,分别漂浮在龙韵身前身后,飞速旋转渐渐逼近。
一号完成这一套进攻用时不过三息。龙韵感知道一股弱寒,他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冷眼看着一号,无意识中释放的护体能量就已经将手刀气焰击的粉碎,手刀也只能一寸一寸的逼近他的身体,一号大惊,他迅速想要抽回手掌却纹丝不动,龙韵只给他留下了进攻的道路,封死了他后退的可能。一号再度暴呵,气机增加三倍,身体骤然发力向前刺去,改道直攻右肋。
龙韵轻晃身体擦边躲开这记致命的手刀,一号发力斩向龙韵腹部。龙韵全身一震,护体能量爆发,周身坚如磐石,一号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撞到了无法摧毁的山体,身体凝滞一念迅速收刀,雾枪贴着他的脸划过,面罩被雾枪中蕴含的能量炸成碎片。一号大惊,向后连跳三步,龙韵则迅速收枪,猛然向左撞去,周身的护体能量将斗气所化的神龙撞得粉碎,随后跟上一记横扫。气龙中隐藏的三千根长针也被雾枪炸成粉末,没有被扫中的也无法侵入到龙韵的身边。
龙韵侧身与一号再度对立而视,雾枪一钩,两只蝴蝶入手。龙韵低头把玩一番,在一号刚刚的进攻中,龙韵的探查神经只对这两只蝴蝶起了反应。
“先生的主子好阔气,居然送出了一对灵刃啊。”
一号脸色阴沉,气喘吁吁,没有回答。他生来便是王府死士,走的本就是刺客之路,只擅长一击得手。刚刚的进攻耗费了他五成气力,旋转的蝴蝶花刃,气龙中的三千根断魂针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龙韵又一次露出了微笑,拖着下巴说道“龙韵刚刚想了想,和剑二公子有恩怨的藩王的确没有,不过藩王世子可是有两位。就是不知先生的主子是越王?”龙韵微微停顿了一下:“还是景山王呢?”
一号尽力保持着面无表情,趁着龙韵说话迅速恢复了三成气机,脑中筹划了下一次进攻。为了分散精力,他答非所问道:“刚刚你身边的那个硬壳是什么?”
龙韵随口回道:“异能者特有的护体能量。”
随后他对一号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感谢先生告诉我答案,现在就请先生和你的朋友们去死吧。”
话音刚落,黑夜再度降临。其余六人的气息再度浮现出来。
“一号,你刚刚去哪了?”
“别说话,迎战,迎战!”
龙韵端平左臂,左手张开旋转,掌心向下,无名指微动指向地面。
绝雾再度幻化,雾气瞬间凝聚为千万种兵器。
龙韵微笑着,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十字。霎时间,空间内雾化兵器以超高速胡乱飞舞。
一声声惨叫声传入龙韵的耳中,屠杀者轻描淡写地将雾枪投向惨叫传来的地方。
雾境.屠宰场
三息后,血雾弥漫。龙韵拍拍手,绝雾散去,黑夜中仅有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不过是身上被开了几个脸盆大的窟窿。看样子,应该是那个被称作一号的男子。其余六人只剩下了衣物和骨骼的残片,这是他们来过这个世界的唯一证据。
……
白猫低头舔着一具白骨,沐紫嫣走出来摸摸了它的头,轻呼了一声晓雅。随后她席地而坐,视线飘向远方天际的晨昏线,直到白光浮现出来。
“你觉得剑无忧这个人怎么样?”
“喵~。”白猫跃到沐紫嫣的裙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