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玉山镇城央,已是华灯映市,归家人自渐归家巢,而熙攘人亦扰嚷流连,酒肆饭寥,献艺杂耍,琴楼楚馆亦迎来送往不迭。赵苍梧驱马绕着人少的市道奔孟家药房“回心堂”而来,抵达临街铺面时,“回心堂”已半掩店门。
孟丞湘抱着池青隐下马就要撞入,口内喊着:“福伯……”
柜上的老家人闻声即迎出来开那半扇门,“丞湘啊,你这晚才回来,着实让人着急啊!”正要唠叨,见他抱着一个人,“这是谁家的小姐?”
“先不说了,这袋子药,你先称称,拨出二两来给堂生,让他跟我原来配好的那方子一起煎汤,这草药性不易煎出,让他煎前先绞烂了。煎好马上给李五服了,这一夜着实险恶,让他继续守着,有什么异样马上过来叫我!”
孟丞湘说完就抱人往内堂走,福伯接过一布袋子药草答应了一声忙去称量交待。
赵苍梧送达孟丞湘,知他自有主张,救人之事自己也使不上力,完事便返回自家临街宅地不提。
因平日药店的治病室今被两个病号占去,再无备用屋室,要收拾出干净客房来也需等明日,孟丞湘便不避忌讳,将女子抱入了自己卧房的偏榻,马上施针开救,知她非平凡浊物,着实怜惜她,权当死马作活马医,有一丝救活的希望也不愿放手,此亦不单单是医者仁心了。
孟丞湘便针试她几处险要关隘,十几根银针布上,仍不得其法,见她连最后点脉动都要消散了,紧张得汗都下来了,再望向她那一身粗白素布的衣裙,腊黄的面色已转死灰,清露异香渐逝,心中忙乱全无平时对付急难险症的镇定和决断来,各种医论经章医理实践所得在脑海里翻腾跳跃,突然悟到自己当她作平常人来治了,可不是治错了道!忙叫来侍婢云诗过来守着,自己到书房去翻查浸学钻研已久的医经医典奇经八脉等一干书来,望想从中找出破解要旨。
这一边红尘公子忙搭救,那一边,池青隐神魂魄动在阴梦里扶摇……
一个鬓发入画,衣袂飘飘的美男子幽幽而来,“青隐,青隐……”明明近在眼前,凌越尘的声音似也如他秋水含冰的眼神一般,仿佛隔着千世万世,隔着千万重宫阙,穿了千山万洋缭雾浮波里飘荡过来的一样。
“师父,是您在唤徒儿吗?师父您怎么走了这么久这么久……就这么离开了?”池青隐眼浸泪藏,心海翻涌。
“青隐,醒醒,青隐,你功业未成,不能放弃”凌越尘捻她手心,似传心力于她。
“师父,您现在哪座仙山瑶府呢,我也奔了去吧,师父,您告诉我,我好去……”
“青隐,我没走,你要醒过来,记得要诀,快回心,快念!”
“心诀,心诀……师父,他们是什么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要带我去哪里?”
几个青面獠牙鬼就要来拉,皆被凌越尘施法化去散成黑烟,但眼见气散又形聚,越变越多,众鬼就要一齐压迫过来。
“青隐,快,别理他们,快念心诀!”
孟丞湘一针便下定了气口,池青隐“哇”得吐出一口浓血,吓得云诗赶忙各种收拾,孟丞湘见状查看病机,瞬间转悲为喜笑道:“是了,是了,好了,好了,真是妙哉!”
云诗见他疯魔,因问,“公子是何故,这吐血还好了?”又见这死了一般的人,胸膛突然有了起伏,便觉纳罕,说:“这都死了的人给公子治活了,公子真是艺高人胆大,外人果夸得不错!”
孟丞湘听了正色道,“可不许胡说,她本就没死,不过是血封了气道,她与别个不同……跟你说了也不懂,只休得在外胡传这些长短。”云诗忙吐舌住口。
孟丞湘虽年纪不大,但素不喜沽名钓誉之辈,亦无争名逐利之心,况医道更是关乎人命,凡一刻不可不谨小慎微,故常命家中上下不得在外私传此等轻狂之言。
孟丞湘又将一丸药温水活开,慢灌她服下,思她要醒也得天明,便到医室来探李五,堂生说了些服药后的状况,把了脉,看了气象皆平顺了,知他大抵过了险关,这才和守在一旁的李五嫂宽心,那李五的婆娘自然拜谢不提。
夜深四静,街外已打四更天,孟丞湘于是简单洗濑回房合衣而眠,留云诗继续偏榻照看,想着今日之事,甚不知天意,正感人世奇妙,一晚将息不息胡思乱想过去,天边渐渐挂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