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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众灵

圆月当空,静园深深。从回心堂后花园子吹过来的风带些许泥土的湿润,顺着绿影纱透进研香居来,云紫纱帐里的池青隐逐渐睡意昏沉。这研香居建在花园子里,闹中取静,原本是孟丞湘平常炮制薰香的场所,因有简易的陈设卧具,又较其他屋室干燥,故将她安置在此处静养恢复。

池青隐翻了翻身,思及这几日孟丞湘过来把脉看诊,皆守礼得体不逾矩半步,留婢女在场避嫌,除却病情,两人未再作其他交流,身世几何皆悉数未谈。一日三餐的汤药自是不停,少许流食亦避她所忌。为助她多睡养长,今夜又特意让云诗送来能安神助眠的梦甜香给她点上,诸般体贴虽心下受用但又觉受之有愧。这自研的梦甜香糅集了十几种甜香花木之精,且已无烟处理,此时屋内香甜氤氲,众芳盛放,就要入梦,神思里还在盘桓伤愈后要如何报答恩人。铜香炉里莹闪莹灭,星星点点,辉映着洒进来的几束皎洁月光。

谁人又能知晓,这人间普通的十五月圆夜,却是后花园的修灵们吮吸月精、增进修为的好时光。先是院内一棵魁粗健硕的罗汉松“嗖”地一声几个抖擞伸直了懒腰,撑大了伞枝,尽情舒展,吸收灵力,然后伸几个铁枝枯手指,敲了身边一排未醒的懒汉“哎哎哎!竹公,柳兄,梅弟……醒醒罗!”皆是一干不算大型的盆景木,接着冬青,铁树,剑麻等都闻声迎月。百花也都被值夜的昙花,夜兰香叫起来了。红蔷薇巧笑嫣然道:“又是月圆宵静夜,汲清吸露甘若饴!”花瓣吸足了精气更觉娇艳了。那边月桂听了也呤起来:“何羡蟾宫桂,玉兔施药香!”香枝更觉长了半寸。茉莉听了也来凑趣:“姐姐们好兴致,我亦来抒发呤咏一番,质是洁白性擎香,玉骨冰肌妙丽妆,根茎叶花皆入药……”许是发觉自己口无遮拦,本是呤月,如何夸到自己身上来了,茉莉羞怯怯忙打住,只作举头汲月华。不想被有心的铃兰听去,也要在众卉面前表现表现,便接着说道:“当此良辰,献唱一曲,方不负此月!”,拨了拨身上的铃铛配起乐来:月华浓,清露重,沐深恩、情思何茫然。冰盘沁,芳心浸,逐清梦、闲愁怎来殇。须是甜梦更比清梦香,南风知汝意,吹梦到玉山………”这后花园一众精灵,皆听此歌悠扬,并不会其意,只觉心绪缱绻,情思放旷,连同这后面的菜园子、家禽栏、竹林果园等处的生灵亦听得如痴如醉……

池青隐在百花盛放地遨游,心旷神怡,又见芳草英英,天蔚地青,流觞曲水,遥见亭台水榭一众文人雅士正吟诗作对雅集中,正待细看。眼前却突现一府宅,有喜庆红烛,一对碧人正在喝合卺酒,正觉非礼勿视,掉转头出去,怎料那新郎竟堵在她面前,拿着一面铜镜,边递给她边道:“娘子,今夜你花容靥面,堪比那镜花水月,莫不要瞧瞧?”池青隐不见那新娘,不解其意,正要避走,他却不依,拦住道:“娘子,这是那’过去未来镜’,今夜你我定情,看此镜尽可知前世今生,并定后世情约,可好?”池青隐见他言辞奇怪,想他是认错人,正不知如何脱身,他便来抓她的手,强按在镜柄上,那镜子便开始变色,好似四季轮转,阴阳变气,池青隐见那镜中的自己甚觉陌生,又见镜中人从春花秋月之容渐渐焦皮烂额,那新郎也突然脱去人相,面目丑恶,却见他还嬉笑道:“定了定了!五世你也逃不脱我手掌心!”池青隐只觉神魂就要被吸进镜中……

“快走!”一宽袍男子推开那新郎,掷那魔镜,拉她就走。那新郎还声声不竭嚷道:“你跑不掉的!”似又追过来了。池青隐不知道跑了多久,亦看不清拉她的男子是谁,两人跑至一井旁,那男子转过俊俏的面庞对她道:“快跳!这样就跳出苦海了!”池青隐疑惑着问:“那你要如何跑?”那男子忙道:“你跳了我自会跟着跳!没时间了!”,只见那新郎就追过来了,池青隐将信将疑,正不知要如何决断,只见那汪碧水映出的男子,脸亦是烂了……

一只青黑色的蝙蝠扑棱棱飞出研香居,追赶一只黄鼠狼,越过后花园,在菜园子边上截住了。一干众灵见有事发,便闭眼收耳以免惹祸上身。

“哪里跑!赶紧息了术法,不然让你好看!”蝙蝠目露红凶光正欲扑咬。这是一只得了修为的黄鼠狼,那黄鼠狼亦知对手有些本事,并不想恶斗,便谄笑道:“常闻说,你族是那‘不服麒麟辖,不服凤凰管’的一等逍遥神,如何来管这个闲事?”

“其他事我不管,偏此人由我看顾!想必这是尔等地盘,我不与你蛮强,但只一件,不得动她!马上把你布的梦魇收了!”蝙蝠不容分说道。

黄鼠狼听了这番话,便知池青隐有些来历。它自称是孟府里的巡夜大仙,适逢初一、十五便显灵,凡入这园子里来的新人新物凡有灵者,它必给点下马威,以显其能,让众灵服气。现在既这么着,不如送蝙蝠个顺水人情,但面子上还要争一争。

“此处是我修行之地,她新闯入,我必要给她点颜色看看,既你要保她,也不是不行,但我跟你不熟,让我如何卖你这个面子。”

蝙蝠听他还要讨价还价,啐它道:“你这话是还要比试比试?我奉陪到底!”

黄鼠狼见它这般刚硬,便也不占嘴上便宜了,只是仍要找台阶下:“你既识破我仙术,自是有些道行的,我欲与你结交,你可愿意?”

蝙蝠听到欲跟他结交,松了一口气,不是结拜就成,听说此类遇急便放臭气,懒得与他争执,省得惹上一身腌臜,只息了术法即可。

“成交!”蝙蝠掷地铿锵。

“痛快!兄弟!”黄鼠狼宛如个人类一般面朝东南角研香居的位置拜了几拜,唧唧期期不知道念的何语,便起身说已解了法,让他放心。

蝙蝠使了个耳神通,听池青隐再无梦呓,始信他。这黄仙仍要邀它吃酒,蝙蝠推说改日,即散去不提,蝙蝠即飞回研香居房梁里倒挂起来。

池青隐一宵幽梦不得解脱,料定这井不能跳,又别无生路,正绝望时,忽见凌越尘倏然虚空而来,携了她就往天边飞去了。穿过了一片雾山云海,仙气缭绕的巍巍重楼宫阙屹立在眼前,她怔地望出了神,拽了拽凌越尘的衣袖问道:“师父,这是哪里?”凌越尘嘴角轻启,稍稍回头,清冷的微笑道:“这是清阳宫华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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