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张到目前为止将近二十六年的生活中,幸运不像是甜甜圈上面的点缀糖芯一样频繁,更不是一种常态,而是一种像是阴影里面窜出的疯狗一样突然和短暂的东西。
当然,也不是说他的生活大多数时间都是噩运连连,只能说是充斥着平淡如水的无聊而已。
但他现在的好运似乎终于来了,至少在了解这件事情的人看起来,老张简直是同时踩了狗屎运和桃花运:
居然有位年轻貌美多金智慧的小姐要和他结婚,而且不要求他做任何事情,只要求他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对于那些自认为岁月静好,世界处处充满着美好,未来,奇迹之类的支离破碎的,孤立着,像是英国的巨石阵一样的东西的小资们而言,他们只会高兴,最多加些间歇性的不安。
这就是爱的力量啊,这就是情感,这就是人的伟大什么的,抱持着这样的想法,然后心安理得的选择接受。
但老张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虚无主义者,也是个辩证唯物主义者,他认定一切毫无意义,也认定这种看法是片面的,是不对的。
简单来讲,这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而矛盾所带来的,则是那些小资们所不敢凝视的复杂,以及真实。
所以老张理解这些人的想法,明白自己的确在大众的看法中是幸运的,但他也相当明白一点:
那就是自己的不幸。
看着镜子中那张因为瘦下来而显得的确算得上是帅气的脸,以及上面快要扭在一起的粗眉毛,有些忧愁的眼神,老张显得有些恍惚。
自己真的答应了陈木,如果是,那么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简直,毫无意义,就像是一个人在自己脸上没什么东西的时候摸自己的脸颊一样,不能说这么做是好,还是坏,因为你根本找不出这件事情是为了什么,就像是一种无意识行为一样。
而突然出现在老张身后的陈木试图吓老张一下,却发现此刻的老张已经陷入了一种近乎于与世隔绝的发呆状态中,丝毫没有被她的举动所吓到。
于是她从身后,两条手臂从老张的胳肢窝下面穿过,就这么在胸前合围,抱紧了还处在发呆状态中,有些诡异的表露着一种严肃的神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老张。
同样看着镜子中那张的确算得上帅气的脸,陈木也有些好奇的考虑了起来:
老张究竟属于哪种类型的帅气呢?
是小鲜肉,阳光大男孩,暖男,文艺气息浓重的浪漫主义者,还是成熟稳重的大叔,铁血刚强的硬汉,亦或者是离群索居,脑回路不同于别人的,就像是影视作品中常常出现的那种高智商,高学历的高冷理科帅哥呢?
他似乎那种都不是。
他的脸部皮肤有些粗糙,至少凑近了看,毛孔粗大的有些让人想知道这人究竟是在什么苦寒之地经受过磨砺,胶原蛋白就像是不曾出现在这张脸上一样,尽管老张从小生活优渥,家庭情况很好,小时候的照片上看起来也是普通的孩子。
这么看来,显然算不上是小鲜肉了,那么或许他就是那种很阳光开朗的运动型男孩呢?
好像也不是,至少看着此刻抱持着一副肃杀的神情,像是个雕塑一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的老张,陈木觉得他不是。
一个阳光快乐的人,往往是心思比较简单的,是绝对不会露出这么一副复杂的神情的。
或许他是暖男了,就那种很温柔的妇女之友之类的?
好像也不对,曾经多次目睹过老张跟姑娘们为了一点小东西争吵不休的陈木,觉得老张有时候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他的内心不是充斥着对别人的温柔,而是一些别的,很复杂的,似乎又很简单的,就像是曾经看过的高中物理的树状图一样的东西。
当你离得远远的时候,似乎那只不过是一幅图,但当你看细节的时候,又发现每一点都可以变化莫测的出不知道多少题。
而看着这张胡子拉碴,浓眉大眼,粗糙的脸,似乎老张是个那种一脸凶相,却温暖人心,总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帮助的大叔,或者彻底的表里如一的硬汉呢?
但这个人并不是这种人,他对于事物表现出的惯常就是冷漠,对于人,无论是幸运的,还是悲惨的人,都是一种尽可能隐没自己,不愿祝福,也不愿意帮助的人。
至于高冷气息的帅哥,亦或者是个浪漫主义者的说法就更加好笑了。
看看他干的这些工作,那个会是这些圈子里面的人去做的呢?
就算这些人真的做过,往后回想起来,大多也会带着些“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也似地态度吧。
但在这种环境之下,他却考虑着究极的问题,并且愿意为此放弃一切,而且是在纠结中,而不是很果断地就这么放弃了一切,反倒更显示出伟大和难得。
这不是个理想主义的人,更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好似神仙一般的大人物。
但也不是个俗气到骨子里,终日追寻那股子烟火气,反被迷乱了双眼的一般人。
你很难说这是个什么人,于是一种神秘感,一种并非因为不了解,而是因为了解了,知道了,甚至研究透彻了,却依然不明白这个人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的神秘感,就油然而生了。
于是这张很难用成熟,年轻,热血,冷漠,激动,温和来形容的很帅气的脸,就伴随着老张那种奇妙的神秘感,显得非常的吸引人,至少对于陈木而言,她很迷恋老张的这种神秘感,也喜欢老张这样看起来莫名的顺眼的脸。
她想好好观赏这种神秘感,从远及近,从大到小,从上到下。
她也想狠狠的摧毁这种神秘感,想打开老张的外表,看着老张的崩溃和哭泣,然后再看看是不是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下面还隐藏着一层又一层的神秘,然后从毁灭中得到快感。
踮起脚尖,陈木咬了下老张的耳垂,然后将脸就这么在老张的脸颊上剐蹭着,似乎这种零距离的接触就能减少陈木此刻心中的谜团,就能让老张整个人像是个被创造出来的小说中的形象一样,完全为作者所把控着。
“我真想变成一只海星,这样就能把你彻底的包裹起来了”,陈木如是道,语气很平淡,却带着难以言喻的侵略性。
尽管老张听到了,老张却沉默着。
还是那句话,他知道自己的幸运,也知道自己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