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这座小城市已经是最后一座有人的地方了，老张在亲眼目睹了一个人就这么突然消失在早晨七八点的寒风中之后，算是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带着一种想要改变这一切，想要拯救世界的想法，老张算是得到了抱着这种心态以来的第一个结果，尽管非常的残酷。
“说实话，我还真希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陈木像往常一样，看着些东西，只不过是载体从电子设备变成了纸质的书，同时头也不抬地如是道。
而此刻的老张，也算是刚好回过了神，刚好听清楚了陈木的话。
可能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吧，两个人之间总是能做到这种完美契合的默契。
“确实啊”，点了点头，老张有些感慨，也感觉有些轻松。
渴望世界末日赶紧到来，似乎是种反人类的借口，尤其是还顺带着一种“好方便我拯救世界”的奇妙念头，就更加的政治不正确了，也多少算得上是冷血之类的。
即使这个世界已经崩溃的差不多了，这种想法似乎也是一种很难说出来的想法，好像有种莫名的力量在监督着他一样。
可能是残存下来的，或者准确一点的说，是过去八年的平淡无奇的婚姻生活所培养出来的道德感在作祟吧。
当它借着自己身边人的口说出来的时候，就多少让人松了口气，彷佛自己再说，就不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冒险者，而是一个谨慎的投资家了。
当然，老张自己也明白，自己这种所谓的道德感无聊的很，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错误。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个世界上还幸存的人，每多活一天，得到的往往不是庆幸自己多活了一天的幸福，而是一种对于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死的畏惧和不间断的疑问。
不确定的东西，总是让人不能安心，这也是很科学很合理的事情了。
不过对于老张而言，他现在倒是很安心，毕竟不出意外，也不去考虑神究竟究竟存不存在，也不去想神的存在和自己的无神论思想之间的矛盾之类的东西，他应该是最后一个活在地球上的人类了。
至于陈木，老张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也没觉得她先自己一步离开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她自己看得开，老张自己也已经将拯救世界这个任务当作自己的下一阶段的人生目标了。
那么，暂时的离别，暂时的生死，或许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吧。
“疃疃呢？”，老张扫视了一圈，却也没能找到关于自己女儿究竟在哪里的线索。
“应该还在睡觉吧，反正都快世界末日了，睡个懒觉应该也没什么吧”，耸耸肩，陈木依然看着书，看起来依然没有任何因为世界末日而产生的精神高度紧张，妄想症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如既往的平常。
疃疃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她的心智不亚于一个大人，何必在乎呢？
尽管陈木一直在低着头看着书，但老张却也多少明白她的想法。
她对于自己所生的女儿的感情很淡漠，或者说是一种有节制的疼爱，一种理性的疼爱。
她的母爱表露出来的时候，以及表露出来的程度都很少，尽管老张曾经数次从她面对疃疃的脸上发觉过一些流露到一半就被紧急收回的幸福表情，取而代之的则是平平常常的挂在她脸上的微笑。
倒不是说她和某些几乎和女儿只有生育关系的贵妇人一样，一切都交给保姆之类的角色去做，所以没什么感情，毕竟从出生到现在，关于女儿的一切生活中的活计，都基本上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她做的和老张一样多。
只是她没有多少多余出来的感情，或者说心理空间，给自己的女儿罢了。
她的心里装着自己，装着老张，也因此再难装得下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女儿。
反倒是老张，心里装着母女两个人，却完全忽视了他自身的存在。
“疃疃会害怕吗？会怨恨我这个当爸爸的救世主么”，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老张难得的主动伸出手搂着她的肩，轻拨着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理性很重要，老张也很理性，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是个父亲。
“应该不会吧，小孩子总是对于毁灭之类的东西比较无感的”，猜测着，陈木没什么反抗，反倒是很自然的放下了手里的书，就这么靠着，如是道。
“问题就在于她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啊”，有些担忧，却也没有很严重，算是停留在今天不知道吃什么和明天不知道吃什么的之间的程度吧，老张如是道。
“没有过多的阅历，她所了解到的世界，都是纸面上的东西，除了公式和理论之类的东西，其他东西都是纸片吧”，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话老张的担忧，陈木如是回复道。
老张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毕竟他明白陈木的笑，不是笑自己，只是想笑罢了。
于是两个人就像往常一样，陷入到了一种舒适又带着些暧昧的沉默之中了。
“说起来了，你父母呢？他们不害怕吗？”，陈木问道。
“他们看的很开，毕竟有吃有喝的度过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死了也不怕没人埋之类的”，老张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受着手上一如既往的顺滑，如是回复道。
“看得挺开”，陈木如是评论着，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睡眠之中。
“和你家也没什么区别吧，你爸和你妹妹不是也不愿意来这边么”，老张摸着，语气没什么波动的如是回复道。
“我们就这么随意的聊着，消磨着你拯救世界之前的宝贵准备时间啊？”，像是有些不满意，她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看着结着霜的窗户，看着即使大开着灯光也有些阴暗的房间，如是问老张。
“永恒的生命之下，那些事情就算不做，也一样可以弥补的，只是现在不多陪陪你，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笑了起来，老张如是的说着，听起来像是动听的情话。
尽管两个人都明白，这或许会是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