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到消息的时候,老张多少也还是有些感慨的。
他对于自家妹妹的奇怪战术有些莫名的既视感,也因此而产生了些夹杂着对自家妹妹赞叹的感慨。
围点打援算是经典操作,全骑军以少打多夜袭对手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但是把专门的骑军和弩手编在一起,先用弩手列阵袭扰对手大营,然后骑军冲击,在造成混乱的同时将对方敢于反抗的力量引出来,然后交给同样骑马的弩手回身反射对手,就这么来上几回,消磨掉所有还能成建制出现的敌人,最后就是狼入羊群一般的一边倒一样的屠杀了。
当然,在战果辉煌的同时,带来的巨大战损也让老张有些郁闷。
战马按照目前的初步统计,至少折了一万匹,弩手损失过半,而且弩基本上也遗失或者损坏了六成。
要知道就算是现在采用了新的发酵饲料和圈养方式,养一匹马的口粮也比养上六七个人更多,而且往往还更加娇贵。
那些弩具就更不用说了,这种目前射速最快的远程兵器,对于各类材料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尤其是因为加工技术的落后导致的成品率始终不高的情况下,十把大弩的成功列装,背后往往是三把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使用的弩具。
虽然战后可以从对方的军营里面补回一部分损失,但肯定也不会太多。
弩和骑兵,从来都是这个时代的陆战之王,也是极端烧钱的战争机器,老张在拥有新技术,规模化生产的前提下,尚且只能凑出这些,更何况这些人口尚不如自己的旧时代势力呢?
但无论如何,胜利就是胜利,更何况得知援军被奇袭击破之后的温拿伯爵也选择了投降,在老张答应给他一个体面的后半生的条件下。
当然,体面并不意味着优待,温拿伯爵必须放弃自己的全部领地,同时迁居到老张治下做个富家翁,带上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中的一小部分,然后和自己的家人,妻妾安生度日。
尽管温拿伯爵有些不甘心,但在张十香在他境内好好的梭巡了一圈,顺便逼近了他的城堡之后,他也就无可奈何了。
他所在的城堡尚且有那么几千人可以守城,城堡里的粮食将就点也能吃个一年,可用水却因为当初选择高地势的原因,很难维系大批人马的长时间用度。
这也很正常,谁能想到这座本身就是为了让人固守待援,同时调动周边各地力量的综合性城堡,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孤城自守的地步呢。
于是在老张看着战损的这一天,温拿伯爵也正在举家迁徙到老张现在所处的这片庄子里来。
而与此同时,再一次动员起来的新一批的辅兵们,也正在将数量更加庞大的军械和粮草运送到军前。
既然这次已经击伤了另外两家的元气,那么何不一鼓作气,彻底拿下整片平原呢?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想法,也是一种在形势强于人时候最应该做出的选择。
而正在此时,老张的学生们也在外面搞得热火朝天。
不同于最开始时候,他们所要面对的地方势力,远不仅仅是经济上和人身上控制着最底层民众的地主和小贵族,而是已经建立起了一整套完整的话术和包括审美,,宗教,思想,法度在内的上层建筑,而且相互之间同气连枝的乡党乡贤和族长领主们。
工作最开始开展的很不顺利,因为他们所到之处,各地的头面人物从来都是热热闹闹的作陪,也往往是相当欢迎他们的到来,而且就算他们选择在当地转转,想要了解一下最底层的民众,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阻拦,得到的信息也从来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称赞,彷佛这里就是一片人间净土一般,人人祥和安宁,简直都有些尼泊尔和西藏的意思了。
既然找不到矛盾,也就自然没有掀翻这些人的抓手,以至于在各地设立的民事管和法吏,居然是令不出房门,也没有人敢来要求调解纠纷。
各地的事务依然抓在各地的地头蛇手里,但这些地头蛇却也从来都是执礼甚恭,只要不涉及到地方治权,一切好说,涉及到了,自然就是虚与委蛇,把你绕的云里雾里的转移话题,甚至还有不少民事管和法吏被对方送来的贵重金属和奢侈品,还有女人给俘虏了。
老张却也没什么办法,不能发动当地的人,他当时手头上也抽不出多少兵力支援他们。
但后面,却是因为一件说偶然却也必然的事情打开了局面。
老张有个学生因为住在人家家里,居然和当家的那位寡妇日久生情搞在了一起。
在老张治下,这种行为,除非你是有妇之夫要被判刑,不然一般不太管,道德上的指责也慢慢变弱了,甚至还开始有些鼓励的意思,毕竟怀上了生下来,十年之后就是一个识字人口了,十五年之后就是一个健壮的劳动力,整个家庭在当下的社会生产体系中就能得到更多,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且这点并不会因为他是怎么出生的而有所变化。
而在当地,基于长时间发展起来的一整套族权体系,这个女人得守节,不然就要被活活淹死。
可能这也算是物质决定意识的一个极好的印证吧,在生产力落后的旧时代,各种势力永远是通过对弱者的压迫和各种肉刑来实现自己的统治和确立一整套身份体系的。
一旦有人敢于反抗,立刻得到的就是凶狠的镇压和严酷的惩罚。
毕竟要是不惩处这些“以下犯上”之徒,整套体系就有崩塌的风险。
于是在当地,张氏为首的大族,就要求当地的工作队交出那个寡妇,同时惩罚那个“奸夫”。
而因为涉及到工作队及相关人员,早已经对当地局面不满的民事官也算是找到了借口,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并且公开表示要按照新律法处置,将这对情侣定为无罪。
自然的,张氏开始带着当地的农户冲击工作队驻地,并且死了两个学生,还把那个寡妇和工作队全都抓回去了。
而此时,张十香的报捷也正巧传到了老张手上,所以原先的预备役直接开赴各地,尤其是这个还死了派驻过去的人的大庄子。
没费什么手脚,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士兵们迅速的控制了了庄子,并且救出了工作队和已经被炮制的奄奄一息的寡妇,顺便还把张氏自族长到下面的奴仆,合计六百人全部抓了起来,等待法吏的定罪。
顺理成章地,也就变成了一场真真正正的公审。
每一个被拉上来的人,先是要求交代罪行,往往得到的不是喊冤就是蠕蠕不敢作声。
然后就是法吏一桩桩一件件的说明罪行,然后把苦主拉上来哭诉,顺便伴随着底下人的情绪变化。
总的来讲,从一开始的呆若木鸡,到后面看着这些人的丑态,内心的畏惧消失和不少的酸楚涌起所带来的悲伤和大哭,然后就是恨不得食其肉的愤怒,以至于维持秩序的士兵们险些被想要涌上台的人群给冲倒,最后就是嗓子沙哑,说不出话来,只默默的盯着台上人的寂静。
台下人之中自然有不少的“演员”,配合着台上的举措不断地调动着人群的情绪,然后算是成功的达到了目的。
而伴随着这些人的当场处决,自然就是关于新的律令和制度,还有经济基础的改变了。
虽然新制度未必就多么完美,但至少比原先的制度强一些,而且他们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看了一阵子,老张就觉得有些无聊了。
倒不是说不够悲惨什么的,毕竟这些掌握着这里最高权力,简直就是土皇帝的人,所干出的事情,就算把他们杀上一百遍,恐怕也没办法彻底偿还清楚。
老张的学生们或许在他们第一次接触这种场面的时候会觉得有些不忍,但随着经验增多和所学知识开始战胜情绪之后,他们对于这些人,也就只剩愤怒,和认为他们死有余辜了。
同时的,他们也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和对于未来美好世界的向往感。
老张不一样,他知道这样做仅仅是一个开始,并不意味着一个完美世界的到来。
把这些人打倒,只是为了腾出空间来安置一批多少进步些的新的统治阶层,只是为了把位置腾出来给自己人。
当然,有一些自然也是比一点都没有要强的。
但他要做的事情依然多的很,现在各地对于亚人的歧视,并没有随着工场的建立而有什么大的改观,即使亚人也开始在工场里面做工,在老张治下也有一块土地可以耕种。
这点在各地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即使是在老张治下最久的地方,这种想法依然存在,更别说这些才刚刚打倒旧势力的新附土地和人口。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只能随着将来工业化的推进和一个新的社会阶层的出现来解决这种歧视了。
当然,要彻底消除这种歧视,以免被人利用,大概还需要另外一个伴随着上述新社会阶层而同时出现的社会阶层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