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帝国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他很少会而如此忧心。
尽管他从接受任命以来，就始终在面临着无数糟糕的情况，尽管他已经将这个帝国从倾覆的危险中捞了出来，重新恢复了帝国对于整个北境的统一，即使只是明面上的。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阻碍他政令的贵族和军队将领，就算是皇帝本身，也被他换了两次，一切只为了帝国的再次伟大。
他也做的够好了，三十年时间，帝国从王令不出王宫，皇帝被军阀当作玩物一般的窘境，到如今坐拥带甲十万，直属领地占据整个北境的一半，而且逼得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地方势力不得不为皇帝低下头颅，接受帝国明里暗里的缓慢演变，也不敢有任何的不满。
这其中，事情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他也经历过不知道多少的失败，也为此付出了包括自己的一些身体组织和整个家族在内的惨重代价。
但无论如何，他不曾忧心过，因为他始终都抱着对于帝国未来的希望，始终都坚定的相信自己必将胜利，始终都抱着愿意为帝国奉献一切的决心。
更因为，在帝国的余泽和地方势力的竭泽而渔面前，大多数的北境人都是心向帝国的，帝国千百年统治下来的积威，也让他轻而易举的就能策反敌人的一个个部下，然后将对方彻底击败。
帝国象征着正义，帝国才是正统，这是他始终都相信的，也是他认为他能够取得这么伟大的功绩，同时从不忧虑的根本原因。
但他现在忧心了，在他接到来自南边的战报时候。
尽管他的大多数精力都必须放在扫平北境的分裂和地方势力上，但他也的确下了一步闲棋，派人联络上了还是百几十年前，帝国还未衰败至此时所派到南境的那支派遣军。
这支军队是否忠诚其实并不重要，但他们至少明面上还是帝国的军队，他们的政治制度，军事机构，文化甚至经济水平，都和帝国一脉相承，不曾有什么改变。
他们会作为自己讨平整个北境，攻略南境时的主要抓手，然后在他弥留之际，大概也就能看到完全体的，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了吧。
然而那支派遣军却迅速的覆灭在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新势力手上。
按照后来逃回来的使者和一小部分护卫的军官的说法，那是一支从更南边崛起的人类势力，拥有着和帝国风格迥异的军队，却有着不输于他们的的组织程度。
那时的他就已经开始心生警惕了，并且派出了几百人前去南境了解具体的情况。
帝国的历史太漫长了，以至于有无数的叛乱发生过。
这些现在和自己做对的地方势力，无论是贵族还是军队将领转换成的军阀，亦或者干脆就是累世为官的世族，都曾经是帝国统治体系的一部分，也都是帝国身份体系中的上等人。
他们的叛乱往往也只是局限于局部，占据着他们世系居住的一块地方罢了。
但还有一种叛乱，那些小市民出身，还混杂着乞丐，工匠甚至泥腿子们的底层人构成的军队，往往一旦出现就会席卷一大片地方，也往往像是割不尽的野草一样，难以剿灭。
因为缺乏在上层者之间世袭继承的各类知识和教育，这些人也只是些规模特大的土匪罢了，在久经战阵的帝国军队面前，他们永远都是脆弱无比的。
可这绝对不是可以随意轻视他们的理由，作为帝国的宰相，他实在太清楚这些人一旦掌握了贵族，军阀和世族才能掌握的军事政治经济知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了。
那将意味着帝国秩序的彻底倾覆，而且将毁灭掉帝国千百年来苦心建立起的权威，即，他们将彻底的毁掉帝国。
而随后，派往潜伏于老张治下的探子们也传回了越来越不好的消息，这个体系完全不需要依靠贵族和世族们也能运行，他们的军队在兼具着帝国军队一半的精锐和组织程度的同时，也兼具着帝国军队中那些亚人奴工们一般的可替换性，即使成建制的覆灭，也可以用一两年时间就彻底补回原来的状态。
而之前，探子们传回来的最后的一个消息是，大规模的军队正在朝北调动，目的应该是位于南北交界的那条河附近驻扎着的帝国军队。
现在，看着手里标注着两万人覆灭，同时敌方伤亡不明的战报，以及他在军中的亲信那充满惊恐情绪的亲笔信，即使是他，也不得不忧虑了。
南境已经彻底变成一个异于帝国的地方了，而且对方还拥有着远超帝国的军力和物资生产能力。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不在帝国一边，他的手腕，他的能力，他的经验，他的知识，又如何能派的上用场呢？
那么，对方要干什么呢？
他作为上位者的一面压倒了情绪化，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换做是他，或许不会在胜了之后止步不前，而是应该乘胜追击，一统整个北境吧。
但对方绝对不可能是大发善心，觉得战争如何如何的残酷，否则就不会主动攻击帝国军队了。
他有些不解，却也在此时接到了来自南境代表的书信。
开放北境贸易，保证南境商队的自由。
非常简单，甚至都没要求割地赔款之类的。
并非老张不能，只是他暂时还不想踏进北境的泥潭之中，毕竟南境的确强大，但人口和目前开发出来的地方，相对于广袤丰饶的北境，依然只是一个小数字。
他现在进攻北境，或许的确可以轻松的占领整个北境，但北境十倍于他的人口，帝国几千年的统治，要消化并且整合进他的统治，而且还不能变质太多，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借北境的人力物力开发南境，然后在此过程中逐渐的实现演变，才是真正适合他的方法。
而强大的军力，也让他不想跟对方绕弯子，干脆直接提出了这么一个看起来没什么利害的要求。
但宰相觉得，这一定是个凶险的要求，尽管他也不得不答应了。
毕竟后续调派过去的军队，已经三战三败。
不答应的话，一旦被对方拖住甚至歼灭帝国的这支军队，他苦心半辈子的努力，也必将化为灰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