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有惊无险的事情发生,假如不是提前设计好的话。
但无论如何,老张的确是在身边就剩下三十几个人的时候被杀散了第一军的希尔薇救了出来。
看着已经疲惫到有些站不住了却也依然维持着基本的队列秩序,站在自己面前的第二军部队,老张也实在不敢让他们去追击此刻已经散入城内的第一军了。
整个南都城并不是坐观他和叛军们的战斗的,那些上街游行的人群里,绝大部分都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工人,小商人和各类的服务业从事者。
他们的游行队伍现在因为第二军击溃了第一军把他救了出来而作鸟兽散,但他们内心的愤怒和窘迫的现实难道就因此而彻底不见了?
而已经散入城内各条街巷,却还有着足够统一的组织和指挥程度的叛军难道会高尚到放任这种现状,放任这些人不管,就这么孤零零的跟即将进城的大军在平地上打阵地战?
老张是不相信的,尤其是当他明白自己的妹妹是叛军的最高军事指挥之后,他就更加清楚这些人是愿意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是愿意和自己拼个鱼死网破的。
他的妹妹背叛了他,肯定不可能是出于什么利益方面的考量,毕竟她已经七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也算得上是长寿者了。
她没有儿女,除了老张这个认的兄长也没有其他的亲属,现在还活着的朋友似乎也没几个了,她参与叛乱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在老张这个位子上过几年的瘾?
而考虑了一下最近和自己妹妹的来往,老张突然发现,自己妹妹似乎一直都在思想上很接近那些参与游行暴动的人群的口号。
有些苦笑的意思,老张也只是坐在堡垒前面的断壁残垣上,等待着被自己派出去调集城外军庄里面的守备队进城。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坐在他的身边,希尔薇显得很随意。
“先休整吧,我再想想,攻坚可不是个好选择”,老张笑了笑,倒是看不出多少的无奈和悲伤。
虽然他很应该悲伤,很应该在这个时候露出些负面消极的情绪之类的,而且旁边坐着的希尔薇也不会因此就觉得老张如何的没有威信之类的。
但他却保持着理智,而且连被人围攻差点失去生命的愤怒也欠奉。
他知道,在叛军已经散入城市,帝国似乎也有入侵的迹象,而且各地也可能因为即将开打的旷日持久的清剿战争有陷入分裂的可能性的当下,他打不起这场战争,无论最后能否胜利,他都会因此失败,至少最后达成他目标的可能性会因此降低不少。
他是个政治家,至少在目前还有着回地球的目标的情况下,他必须保证自己始终拥有着这个身份。
所以他知道,现在他只能选择和叛军和谈,让他们从南境滚出去,去北境帝国那边,或者去更南边的盆地都可以。
他可以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他的底线很低,只要不大规模的带走工人和机器,他可以允许这些人活着带走他们的财产。
生命,财产,就是那些作为叛军核心中的那些商人,官员和部份高级将领们的根本诉求。
在他们围攻老张的时候,他们自然是不在乎这些的,他们渴望着用这些去争得大到完全可以压倒所有风险的东西。
但现在,在死斗下去只能拖着老张却会拖死他们,让他们失去所有的时候,他们得到这些东西,就完全可以选择背叛,或者至少也是作为妥协派影响这些叛军跟老张决一死战的决心。
倒不是说这些人一开始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或许在刚开始形势大好的时候也还是心怀理想,敢于牺牲的。
但在处于下风的时候,这些人也就有些树倒猢狲散的意思了。
真正的死忠派,那些真正愿意付出生命的人往往一无所有,或者有的很少,就比如说那些底层的士兵,那些失业的工人和小商人,这些人相信这样的一场“革命”就能解决一切,就能彻底地让他们的人生变得好起来,却不考虑考虑是谁造成他们今日的局面的。
高层那些话事人或许也有少部分的理想主义者吧,但占比一定是少得很的,他们就算地位在高,也终究只能是孤掌难鸣。
这就是复杂的现实,没有什么完全纯洁和崇高的理想和未来,但也不至于“满嘴都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很正常。
“吴思,你走一趟,就说只要不开枪,我可以保证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但是必须立刻离开南境”,老张招过了自己的卫队长,如是道,显得很平淡。
“领军,这是不是也太宽大了”,吴思有些迟疑,而且很罕见的表达了出来。
“不然让他们跟我们打巷战,彻底毁了这座城市,顺便把地方上那些叛乱分子逼得都叛变投敌吗?”,笑了笑,老张也有些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彷佛还有些为民众考虑不得不忍下自己的怒气的意思。
“是,领军”,点了点头,吴思也就带着十几个人,不带武器的进入这些人盘踞着的居民东区了。
“好了,希尔薇,你就暂时负责一下城市内除了叛军所在区域以外的地区治安吧,一个人也别杀,不过有叛乱嫌疑就都先抓起来”,侧了下头,老张看着若有所思的希尔薇如是道。
“我明白”,同样点了点头,希尔薇倒是没什么质疑的意思,也是直接离开了坐着的地方。
而老张,则看着不远处的居民东区,也算是这座城市中最为庞大的贫民区和中下层市民的居住区,有些发愣。
他来这里才六十年出头,就已经建立起了这么大的一座城市了。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可以安安静静地,不用抱着任何建设或者毁灭的想法看着一片建筑区,也不用思考居住在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阶级,什么身份,又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他只需要坐着,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就这么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