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的天井里,清欢看见两个小孩。
一个穿白袍的小男孩正呜呜呜地哭着,一面哭一面委委屈屈地向着对面的女孩抱怨,“呜呜……我,我才不要娶你呢……”
女孩长得快,身量比男孩高多了,她双手抱胸,用狐疑的眼光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皱起了眉头,“那是大人们的意思,你这小身板,我要嫁你才怪呢!”
忽然,一阵地动山摇,眼前就变成母亲的脸。她僵硬地躺在地上,平日里慈祥和蔼的眼睛直直地睁着,脖子上的伤口有一个手掌那么长,血像泉水从里面涌出来。
暗红的血水流啊,流啊,一直流到了清欢的袍角。
“清欢,清欢……”扶莘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听课不到半个时辰便呼呼大睡,只好无奈地把她摇醒。
只不过,才堪堪碰上一个衣角,就被迎面而来的大掌拍中了脑门,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
清欢一下子清醒了,一个机灵站了起来,下意识先道歉,“抱歉,条件反射啊……”
看见扶莘坐在地上,她呆了一秒,随后便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这么多年,这小子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唯独这身板与从前别无二致,好欺负。
“还好你当初没娶我……”不然得让她欺负成什么样啊。
或许是忆起童年的那些美好的时光,扶莘难得地笑了。
其实他也不是没笑过,人前的时候,他也常笑,却总是浅浅的,淡淡的,礼貌的,眼睛里像是有着一块寒冰。
今日虽只是勾了勾嘴角,胜在真实温暖。这才是真正的笑容。
窗外一院葱茏,不及眼底星光明媚。
清欢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背,一张纸条便顺带一起印了上去:“起来,我爹让你这个时辰去见他。”
很奇怪,应酬的时候,扶莘的话并不少,每每总能提供精辟的见解,不致冷落近旁的任何一个人。挑居所的时候,却爱僻静,不喜喧哗,竹苑在府里已经算得上是偏远之地了。
他们走了近两刻钟才到达老爷子所在的梅韵。
说来嘲讽,梅韵这两个字还是先太子所赐,而今确是物犹在,人已逝。
清欢一进门就看见自家老爹正襟危坐地拿着卷书,好似沉浸其中的样子,半个时辰都没抬眼看她。
摆什么架子,她翻了个白眼,还是很给面子地站在一边。
恭恭敬敬地,没有一丝差错。
谢清直偷偷地看了一眼,见女儿十分给面子,大手一挥,便让红妆前来奉茶了。
经过扶莘身边的时候,红妆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茶水洒了他半个袖子。
尽管疼痛,她还很快就站了起来,不住地赔罪。
“不必。”扶莘道。他把随身的手巾拿了出来,“姑娘还是自己擦擦吧。”
红妆怔怔地看着那块手巾,白色的,绣着几支劲竹,清淡雅致,就和他本人一样。
对有些人来说,一生都不会有这么好的帕子,一生也不能得到如此礼遇。
她伸出手,又犹豫了,倏地站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衣裳:“奴婢不配。”
说着,她伸出手替他擦水渍,动作间,一张纸条自扶莘袖中滑落。
清欢眼疾手快,把字条捡了起来。
野有死麇,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您这艳诗,文采不错啊。”清欢一本正经地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