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不大的泥砌农舍内,围坐饭桌的众人,面色凝重,个个头顶都在进行一场天人混战。细观眼睛都是专注而发直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桌上的菜。
可是头儿没发话,谁也不敢动筷子,他们煎熬着,比熬草药还漫长。眼神是饥渴而无奈的。
对面的杜淮苓也是一脸警惕,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向筷子摸去。瞅眼前形式,她的敌人是众多的,要想从碗中抢到一块好肉,需要讲究速度、力量与准头,技术含量不可或缺。
而正首上的姬流景却是意兴阑珊,眼珠子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追随杜淮苓的一举一动,他喜欢看她的好戏。那位关二爷遗失的弟弟,关大爷却是在厨房内忙的快飞起来了。菜一碗一碗地往外端,丁点儿也没察觉饭桌上汹涌澎湃的杀气。
“吃啊,讲什么客气,杜小哥,你怎的不吃?”和杜淮苓在田埂上聊得跟几十年没见了的兄弟一样,他充满善意的双眼堆满笑意。正巧放下一盘红烧牛肉干,香气直冲杜淮苓鼻子。
“我会的,谢谢关大哥。”她盯着对桌的抢菜队,“咬定青山不放松。”
“那好,我再进去炒个菜啊,今儿个遇见各位兵大哥,大丰实在没啥好拿的出手的,只有这些家常菜了,大伙儿凑着着吃啊!”关大爷颇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吃啊,怎么不吃?是俺没做好么?”
众摇摇头,脸仍旧不肯放松警惕,绝对不能容忍眼前的肉被敌人抢走!这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战争!一筷迟,则饭碗空,则恨无穷。
“那俺忙去了,大伙儿自便,尽管吃,俺还有好几个菜!”可歌可泣,为人民肚子服务的大丰同志,他高大的身影再次蹿进厨房,菜香,这股使人丧失理智的毒药,越来越浓郁。
她快撑不住了!杜淮苓操起筷子就作死地猛夹猛夹,军中饿了几百年的铁汉子们,此刻也是柔中带钢,钢中油滑,迅速而狠毒,风卷云残,几十双筷子一拥而上,她险险地夹到了一块牛肉干,望着碗里孤零零的它,她实在是下不去血口。而在此瞬间,他们又以同样疯一般的速度卷空了其他菜碗,并且相互间仍相亲相爱,没肉的我多得是,送了你点啊。杜淮苓扒了口饭,感觉人生相当灰暗,连淳于河也是自顾着和饭碗大作战,完全没想到,他家可怜的、瘦骨嶙峋的淮苓姐的碗里,是多么的“清白干净”。
杜淮苓朝上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姬流景望去,发出求救的信号,然而这次人家自动屏蔽了。
好吧,杜淮苓收回SOS,其实从某一方面来讲,白饭也挺好的,营养,无油脂,素淡,有利于保持其魔鬼身材。但是,一不做二不休,她端起碗就往人家厨房里钻,有本事你们都挤到厨房里来和我抢?你们全都吃我剩下的!
众抢菜队的虎狼们,是面面相觑,哇咧?来这么狠毒的一招?气氛凝滞了顷刻,旋即复又疯狂争抢,生动勾勒了一副千年饿汉抢菜图。而一直淡定中的姬流景对杜淮苓冲进厨房的轰烈举动,与其说无语不如说好笑。冰山也有遇见阳光,开裂的一天。他还等着她能挖出什么好宝贝呢!就是那黝黑壮实的汉子?
没过多久,杜淮苓腆着肚子,红光满面地进来了。看情形,往肚里塞了不少。桌上也是干干净净,哪怕菜丝儿都没给主人家剩下,给足了面子。然而众面对空空如也的大菜碗,撸撸肚子,吞吞口水,还没吃个五分饱。总不能像杜淮苓那个“纯爷们”的“姑凉”,厚着晚娘脸,跑到人家厨房里头,去无耻地赖上几碗!
杜淮苓也是识时务的,挨个瞅瞅姬流景的好部下们“欲求不满”的怨妇相,笑得很官方,“嘿嘿,关大哥说了,锅里还煮了一大锅熟米饭,你们随便吃,扶着墙出去的才是好汉!”
“好!”不知谁待话音还没落就禁不住心内的澎湃激动,欢呼起来!大伙儿回头,是哪个没出息的丢咱们的脸?
淳于河红着脸将头低到桌子底下,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于是乎,厨房里又一次火光彤彤,锅碗瓢盆的交响曲激情四射,和着这滚滚菜香,和各色一大碗一大碗的农家小炒新鲜出炉出炉,端上桌面,铁骨铮铮的汉子们迎风激动了。
这场路边捡到的豪宴,一直持续到月亮爬上树梢,姬流景基本保持其泰山姿势不动,耐心地等着她揭开最后的谜底,而杜淮苓本人似乎,玩的有点忘乎所以,将这位皇冠级的“西伯利亚”男,给遗弃在了九天之外的某个旮旯。
将最后一碗菜端上来的时候,她用袖子擦了擦汗,累得满面通红,姬流景扑捉到这一细微的动作,眉头拧结,眼锋射了过来。
“你可是忙完了?”
“嗯?”杜淮苓终于肯舍得抬眼了,“哈!差不多了差不多了,不过,”她卖起关子,“我要是又给你立一大功,你又会有什么好东西和我交换?不要唬弄我,我不会又上你当的。”
“你且说,”姓姬的心里在冷笑,谁会唬弄你?吾明显的是在欺诈你罢了。丫头你的一生都要给我这样霸占着的。
“真的?”杜淮苓仔细掂量他这话的重量。
“当然。”
“我叫关大哥进来!”她转身欢欢喜喜地跑出门。好哇好哇,她已经看金山银山在向她招手微笑了!
不多时,那位造福千万饿汉肚子的紫棠脸汉子进来了,还没进门就在屋里投下阴影大片,身高差不多能渺视军中大半数人。长相虽然基本属于群众演员一类,但是且看在杜淮苓她一双后娘毒眼下,有何高妙之处?
汉子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陌生面孔,有点小姑娘的拘谨,束手束脚的,杜淮苓有点想笑,但是知道现下需要严肃,只得拼命忍着,留着待会儿完了再一次笑个够吧、
汉子站着,手脚不晓得到底要放哪儿好,实际上这么一群豺狼跑到他家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顿狂吃,他需要“害羞”么?若是换了杜淮苓,相信会收上一两到十两银子一碗的,另外恐怕荤菜还得特别加钱,茶水也算块铜板也不一定。
姬流景淡淡地看了杜淮苓几眼,转而投向这位萍水相逢盛情款待他们的朴实汉子,问“敢问好汉如何称呼?”
扑哧!杜淮苓刹不住地喷笑出声,又赶紧在姬流景的威慑下捂紧嘴,真的,要严肃,严肃。
汉子爽快地露齿一笑,“俺就叫关大丰,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娃儿,今年有……,”他往屋顶上望,有多少岁来着?等等,先数数手指头,“啊,今年有二十五了。”
杜淮苓又想笑了,这关二爷的遗失大周的兄弟,关大爷的口音很有东北范儿,王宝强十足。
“平时不会啥子营生,俺木有文化,只会种田来的,家里,也只有俺一个了。你们经过的那大块儿地,都是俺胡乱整出来滴。”
原来如此,聪明的,闻言也明白了七分,行军打仗,粮草是一大不能不漏的致命弱点,稍一延迟就可酿成溃败。经过那片良田的时候,杜淮苓忽然发现了它不同寻常的长势,古代生产力不高,更没有什么杂交水稻、优良品种,太空种子之类的高科技含量产品,但是能做到这份儿境界的人,一定是位能人。果然,嘿嘿,一顿饭的功夫,你看人家的本事不小,土地稼穑的功夫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