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蒽思皱眉，“从刚才起就在说青州的商会，那些商人很厉害吗？”
闻言百里景逸主动解释道，“青州商人极会做生意，青州经商之风盛行，大商人的声望势力并不逊于太守。”
“居然是这样。”段蒽思喃喃道。她突然想起，在青州无论何时，她总能上街买到喜欢的各色吃食。
在其他的地方，若是太晚，一些商家就不做生意了。可青州却并非如此，那些商人好像从来不会疲倦，无论何时都在街边招揽客人。
现在想来，大抵也是因着此地商人更多的缘故吧。
马文纯淡淡道，“二位有所不知，在青州商人的地位极高，不少百姓都听他们的。”
这一点也让马文纯颇为失落，他身为青州太守，在这里却是商人威信更高，这样的落差让他十分无奈。
百里景逸沉吟片刻，问道：“听太守所言，祭祀一开始就是商人提出的。可万事皆有缘由，为什么青州百姓会想到祭祀呢？”
“青州开始祭祀也不过五年时间，这事还要从五年前说起。”马文纯陷入沉思。
“五年前，青州突发旱灾，当时灾情十分严重，纵使朝廷出面赈灾，可灾情不断扩大，情况十分严峻。”
百里景逸点点头，“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家父当时也十分忧心。”
马文纯叹了口气，“后来虽说灾情平复，可还有许多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总担心又有什么天灾。于是商会便提出每年举办祭祀，让山神保佑青州。”
段蒽思对这段往事不熟悉，只是乖巧地撑着下巴听着，此刻便提出了疑问，“这原本该是一件好事才对啊。”
“是啊，本来应该是一件好事。”马文川苦笑了一声，“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谁知提出此事的盐商另有图谋。”
盐商乃是青州商会中的一大势力，青州商人虽多，但生意做得最大的却是一群盐商。
这些人互相抱团，不少人更是结为姻亲，成了更牢靠的同盟。
盐商在青州经营多年，积累下的势力和人脉绝非马文纯一个外来的太守可以相比的。
百里景逸知道了前因后果，若有所思道，“大人，您知道素心姑娘如今身在何处么？”
“素心？”马文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道，“你说的是那个被献祭的姑娘？”
“不错。”段蒽思急切道，“那姑娘才刚和人定下婚约，却被选中献祭，实在可怜。”
段蒽思只当这么说马文纯会立刻帮助他们，却只见对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二位也听我说了，盐商势力极盛，我虽为青州太守，却是不好得罪他们的。”马文纯歉意地笑着，“还请二位另寻他法吧。”
段蒽思紧紧抿着唇，她明白马文纯这么说只不过是套话，更明白他完全不想帮他们救人。
可是就这么让她放弃，这绝不可能！
段蒽思不肯让步，马文纯也只当不知，使起了水磨工夫打太极。无论段蒽思怎么恳求，马文纯就是不松口。
杯里的茶已经凉了，段蒽思说得口干舌燥，等着马文纯一语不发。
她之前被宠的厉害，没怎么和这些官员打过交道，此时才发觉他们的厉害。
思及此，段蒽思不觉看向了百里景逸，却见对方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马文纯顺着段蒽思的目光看向了百里景逸，笑道，“百里公子若喜欢这茶，我便送您一些。”
“不必了。”百里景逸放下茶盏，“这茶虽好，却很是难得。倘若喝惯了，之后又喝不到，岂非更让人揪心？”
说着，百里景逸对着马文纯微微一笑，“太守说，是也不是？”
段蒽思听不明白百里景逸对马文纯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愤愤地灌了一大口茶水，“这有什么？你就不能再买？”
“这你就不懂了。”百里景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段蒽思，“要知道，这茶乃是岩茶，是青州特产，只有让身手最好的采茶人翻上云雾山才能采到。”
说着，百里景逸又抿了口茶水，微微闭眼似在享受，“这茶若出了青州，纵使宫里也喝不到。”
这并非百里景逸胡诌，原本岩茶还是宫里的贡品，可后来百里冥夜认为采集岩茶一事劳民伤财，就免了青州上供岩茶。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人采集岩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岩茶成了抢手的货色，好的茶叶有人出万金购买。
见百里景逸年纪虽不大，却熟知这段往事，马文纯不禁高看他一眼，“百里公子说的不错，这岩茶如今可金贵着呢。”
段蒽思心中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这茶的确香，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味起来。
另一边，百里景逸却还没放弃，试图说服马文纯，“太守大人，我虽不知青州商人势力有多盛，可您从前辗转各地，功绩无数。”
“如今您在青州，却没能做成什么事，就不觉得可惜吗？”
马文纯的手有微不可觉的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形势如此，我也无可奈何。”
不等百里景逸说话，马文纯便让人送客。
段蒽思瞪着太守府的大门，恨不得冲进去再找马文纯说一次道理，“他怎么这样！明明知道这样的事却不帮忙！”
百里景逸叹道，“要是他真那么容易被说服，祭祀也不会办了这么多年。”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百里景逸便带着段蒽思回了客栈。
他们回去的时候，恰好小寒和孙元也回来了。四人打了招呼，彼此都有些没精神。
段蒽思说了马文纯不愿意帮忙的事情，又安慰他们，“没事，他不同意，我们自己做！”
小寒和孙元对视一眼，脸上流露出犹豫茫然的神色。段蒽思感到有些不对，警觉地问道，“怎么，你们难道不想救素心了吗？”
“不是不是。”小寒连连摇头，“我们当然想救素心姐姐，只是……”
她看了眼孙元，这才道，“我们今日去了山神庙，在外头见到了那些小孩子。”
孙元沉重地开口，“那些孩子不过五六岁，什么都不知道，我听他们谈话，发现他们还以为自己只是去祭祀上玩一圈就回来了。”
没有人说话，纵使他们知道那些孩子会面对着什么样的命运，也想不到真相是那么龌龊。
小寒到底心软，此刻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我原先想着能救下素心姐姐就行了，可是看到那些孩子笑得那么开心，我却……却觉得那么想实在混蛋。”
孙远没有说话，可眉眼间的那份沉郁也说明了他此刻心情并不好。
此时此刻，便连百里景逸和段蒽思也没有说话，房内的气氛有如实质，让人感到十分沉重。
最后还是百里景逸定了主意，“既然舍不得那些人死，不如我们把所有人都救下。”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
能把所有人救下自然很好，可问题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救下素心，又该怎么办才能救下那些孩子？
百里景逸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如今离祭祀还有七日，我们便先准备着。祭祀的具体流程，你们打听出来了么？”
后一句话是问孙元的，他点头道，“问出来了，到了祭祀那日，会让素心和那些孩子们先到专门建的庙里，然后带着他们去祭坛。”
百里景逸眼睛一亮，“祭祀的时候，素心也会和那些孩子一同被献祭吗？”
孙元想了想，点点头，“不错，他们会被一起带到祭坛上被献祭。”
听到这个消息，百里景逸顿时笑了起来，“如此就方便许多了。”
见其他人还有些茫然，百里景逸这才解释道，“他们一直在一块，到时候我们便可制造些大的动静，让他们一起逃跑。”
段蒽思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突然开口，“我有一个主意，仪式开始前，我先偷偷过去，和素心交换。”
“绝对不行！”百里景逸皱眉看着她，“这不是儿戏，要是有个万一……”
“要是有意外，素心就出事了，可我不一样。”段蒽思说着微微笑了起来，“我之前在街上听人议论过，祭祀的姑娘必须选青州人，到时候他们发现不对劲，顶多会把我重新关起来，那个时候我再找机会逃出去就行了。”
她说的轻巧，百里景逸却只能苦笑。这个计划听起来可行，但仔细一琢磨便会发现其中破绽百出。不说别的，如果那些人发现段蒽思一个外地人混入其中，会不会当场就把她杀了？
可百里景逸知道，段蒽思就是这样，他越反对，只怕她更想这么做。
也罢，百里景逸暗自想着，到时候见机行事便可，他周围还有不少暗卫，到了那天就让人过去暗中保护段蒽思，想必不会有事。
就这样，祭祀那天的计划便敲定了。几个人又仔细推敲了一番细节，力争不出纰漏，一直忙活到了后半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