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赵玄便身处在金陵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在天上当了那许多时日的神仙,许久没有感受道凡间这吵吵嚷嚷烟火气,再次来到这里,赵玄只觉的十分真实又熟悉。
一股香气直逼着赵玄鼻子,一转头,便瞧见一旁的沽酒小哥叫卖着小摊子上的醉神仙。
许久没有喝到金陵的醉神仙,上次还是身为凡人之时,往金陵游玩,途中偶尔尝到的美酒。
赵玄买了两壶,启开来,痛喝了两大口,一脸满足。
街上忽然吹吹打打,来了一队娶亲的人马,十分隆重又奢华。前面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一派神气的模样,后面则跟着八人高抬的大轿,被正红的喜布包裹着,十分喜庆,想必里面正是坐着今日的新娘。
原来是有人娶亲。
轿子不经意间经过赵玄的时候,里面盖红盖头的新娘被风吹起来了一角,一双水波流转的双目间仍有几分稚气,双颊间被正红的胭脂晕染的十分惊艳好看,这张惊艳又熟悉的脸。
忘忧仙使?忘忧!
得来全不费功夫。
赵玄心里暗暗道,忘忧仙子早他几日前下凡,来去不过三四日间,于凡间而言,大抵已经三四年光阴了。没想到三四年后,她就嫁人了,眼看着,这嫁人嫁的也不错,但是具体是何人,到不知晓了。
一阵轿马吹吹打打的过去了,剩下在举着两壶酒呆楞在原地的赵玄。
方才那沽酒小哥同一旁的大妈闲扯,几句话闲闲的飘进了赵玄的耳朵。
“哎,他宋大娘,您老是这金陵城中有名的媒婆,可是怎么就错过了这金陵王家的大生意呢。”
那大妈听见她说这话,登时生气道:“谁知道这王家看起来富贵,却是个不识货的,那样多的世家女子,金尊玉贵的养大,花朵一样的样貌,水葱一样的身段,谁成想人家王公子愣是瞧不上,到娶了个没声没响的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就是样貌出众了些,可见啊,你们这些男子,都是看脸的。”
那小哥道:“那倒也不全是,不过,这桩婚事可是王老爷亲自做主的吗?”
“什么呀,就那来历不明的女子,王老爷哪里能瞧的上她?偏偏二公子爱的不成,非要娶回来做妻子,王老爷再不同意,不是也拗不过心肝肉似的王二公子吗,这不,过几日还要带着新娶进门的娇妻去王家祖坟祭拜亡母,你说说这人生啊,要说这运道来了,那青楼女子也能成为正配娘子,要是运道不好啊,那神仙也能沦落成乞丐。”
宋大娘连连叹息的说道。
“害,他宋大娘,您这话说的,倒也真是个理,不说了,想必今儿个宋大哥酒瘾犯了,还要半斤竹叶青?这便给您沽上了。”
说罢,那沽酒小哥干净利落的沽了半斤酒给那大娘,那大娘拿着明显多了三两的竹叶青心满意足的走了。
几日后,果然听说新婚燕尔的王家夫妇要启程往王家祖坟去祭拜家母。
王家祖坟在金陵城后的祖堂山上,那个王家是个世家大族,世代簪缨,在金陵很有名望,样样都是得意的,只可怜这王二公子幼年丧母,那王老爷既当爹又当娘的将他抚养长大,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会同意一个没名没份的女子嫁给他最宝贝的王二公子,不过既然已经成亲,那便也少不得得带她过来祭拜。
一路上走来,仅仅看见上山路上的车马,就可瞧出来这王家的家底多么雄厚。
那王二公子与年少的夫人在坟前叩过头,又在祠堂前上完了香火,正要下山离去之时,突然小厮来报说是史家小少爷听说王二公子与新婚娘子在此上香祭祖,赶着来要与王二公子叙叙话,顺便拜拜新嫂,王二公子听了,却赶紧叫丫鬟带着新娘子往后山来散心,离那登徒子远点,自己与那史家小少爷周旋。
那新婚娘子十分尊重爱慕自己官人,也不问甚么缘由就带着小丫鬟独自往后山来赏景。
可巧前两天才下过雨,雨后的山林里空气十分清新。
新婚娘子十分开心,越发往山林里走去。突然见到前面一从草丛里好似有什么响动,往前一看,原来是一只浑身似雪,十分可怜的小兔子。
她走过去刚准备要将兔子抱起来,突然,周遭好似静止了一般,身边的两个小婢女定身不动,眼前的小兔子一阵青光闪过,竟变成了一位十分俊朗的少年。
“忘忧仙子?”那少年道。
“啊,玄明真人?真的是你,你怎会在此?”那新婚娘子果然就是忘忧。
“我听说寒露宫中出了事,西王母娘娘一生气将你贬下了凡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赵玄急切的问道。
忘忧叹了口气道“自那日瑶池仙会一别,玄明真人你本是一番好意,赠予我那瓶上等仙官仙子才可以用的药,那日我偷偷擦药时,就被莳飞姐姐发现了,她误以为我偷了她的药,气的高到了王母娘娘面前,说我不安分,仙根不稳,先是那日无端在仙会上与…与…真人你暗自相约,又在宫中偷窃,娘娘一生气,就将我贬下了凡间,幸好,没有入六道轮回,只是封了法力,教我来受一世苦难罢了。”
“你为何不说那药是我赠给你的!你说清楚了不就可以了吗!走,我带你回天,将这事在娘娘面前说个清楚!”赵玄道。
“真人!莳飞姐姐看我不爽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的事,只怕也只是个幌子罢了,再有,她本来就疑我与…真人你有私,这要是再说出来这药是你给我的,不是更坐实了这事,真人你刚来天上不久,接二连三的出事,只怕最后也落的和我个下场,好在,我现下已经这样了,也没有连累到真人你,真人,你就不要管这事了”忘忧道。
“你这是什么话,你因我赠药无辜遭宰,我…我这真人还不如你个小仙子吗?不成,不成,快跟我回天,你放心,不要怕,万事有我呢,大不了,我再去那天雷台上再挨上几道子,反正依着我的性子,指不定往后还要再被天雷劈多少。”赵玄道。
“真人,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历这一世劫,免了多少口舌,就当是我还你那一药之恩,再者,官人他,他待我很好。”说罢,忘忧那年轻的脸庞上娇羞一笑,竟看愣了赵玄。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王二公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赵玄听见了,却仍旧愣在原地,一阵银光闪过,众人的法术解开,一旁的丫头赶紧上来搀扶着忘忧,再看赵玄,却不见了人影儿。
半空之中的云头上,延寿同着赵玄看见那王二公子扶着忘忧,两人恩恩爱爱的下山去了。
自打方才忘忧说了那番话之后,赵玄便沉着脸,不发一言。
延寿了然于胸,拍了拍赵玄的肩膀,道:“看来这是我们小道士第一次喜欢仙子,可惜可惜,不过小道士,你刚上天,还是以修习道法为主,万不该做这些让你仙根不稳的事,若是以后真的…”
“延寿,别说了,你怎么来了?”赵玄终于说话了。
“我怎么能不来,若是教爱惹事的人知道了你未领玉帝的旨意便私自下凡,你这新伤就得添旧伤了,快走罢。”延寿道。
说罢,延寿便带着赵玄,二人回天梁宫中去了。
甫一到天梁宫中,便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那位神君身着素净的酱紫色仙袍,半垂着双眸,坐在枇杷树下,仙云霭霭间,到比之前少了份华贵,多了份仙气。
“陵光君,你回来了?”延寿道。
一旁的小鹤童道:“神君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
“嗯,刚从东海回来。”陵光神君淡淡答道。
延寿和赵玄自外面进来,也坐在了枇杷树下。
“东海之行,可还顺利?”延寿道。
“自然,一个成了精的小水怪,不成什么气候。”陵光神君道。
他默默看了一眼赵玄,见他今日沉默寡言,到与往日有异。
“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天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陵光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小道士思恋的某位仙子…”
话音未落,赵玄便急着打断他道:“延寿,你别乱说,我才没有。”
说罢,默默端起眼前的茶盏,吃了一杯茶,奇怪,今日的茶水到没有往日那般清香,难道是童子煮了旧日里的茶叶。
“得了罢,都追到凡间去了,还说不是爱慕是什么,只不过小道士啊,你若是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还是先不要招惹这样子的小仙子,她此次,可不就是因为那药…”
“你们下凡去了?”陵光冷冷道。
“可不是么,刚从凡间回来,耗费了这许多时间,还真是渴了”延寿忙端起来眼前的茶盏,饮牛一般吃了大半盏,连连夸上次下凡带回来的这西湖龙井实在是好茶。
赵玄到仿佛瞧不见眼前这般场景一样,呆呆的坐着,陵光神君也是一副冷冷的面孔,突然,延寿想到了什么似的,对赵玄道:“你要是真的担心那忘忧小仙子,我到有个法子。”
赵玄听了道:“什么法子?”
延寿狡黠的看了眼陵光神君,道:“只是怕是得劳烦陵光神君去寻一个人。”
陵光冷冷道:“不可能。”
延寿道:“陵光啊陵光,你就看到我们孩子实在可怜又善良的份上,去寻她一遭又怎么了,又不是教你与她结成神仙眷侣,只这一遭,小道士,你快,求求他。”
赵玄一脸懵的看着延时和陵光,道:“什么求求他,你们再说什么?不是说有法子可以救救忘忧么?难不成是求陵光神君去救她?”
延寿道:“你死心吧,西王母娘娘下的令,怎可能有悔改的时候,救她是不可能了,这情劫她必须得经历不可,只是,到有一个法子可以瞧瞧她今生的遭遇,在她为难之时,救她于水火。”
赵玄惊喜道:“延寿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是什么法子?”
延寿道:“这个法子么,得让陵光神君去寻一位仙子,向那仙子去借一样东西,往生镜。
往生镜,是上古时期女娲所炼制,能观镜前人前程往事,若是把那镜子借了来,你瞧见了忘忧仙子的前程,还怕她会受苦受难么。”
延寿自以为想出了这个法子,十分高兴自得道。
“我之前也只听说过这样的法宝,没想到真有,这个法子当真可行,延寿,你真是个聪明的酒肉神仙,真个没有白白浪费我给你偷的鸡摘的茶…”
“咳咳,”延寿及时打断了高兴的叙说着陈年旧事的赵玄,分毫没注意到一旁冷着脸的陵光,“只是,这镜子如今在暮雪仙子看守的珍宝阁内,没有玉帝的旨意,只怕…只怕只能是陵光神君才能借的来。”
延寿瞟了眼一旁的陵光,试探的说道。
“我知道那个暮雪仙子爱慕你许久了,你…你就勉为其难的借一次,想必她也不会拒绝于你,若是从此成就了一段仙缘佳话,说不得你还得感谢我呢,到时候,我定与小道士去吃你俩的喜酒…”
“不可能”陵光冷冷的打断延寿的话,“我早已经与她说清楚,更何况,我欠她的已经很多了,不想再欠她这一次。”
陵光说完这番话便不去理他们。
赵玄方才还高兴的脸瞬间又耷拉下去。
“那好吧,那我们只好去想别的办法了,要我说,我本来与阎王的交情不错,不然这一次,我去看看生死簿便可知她这世的运道如何。”延寿又心生一计道。
“算了罢,延寿星君,那忘忧仙子只是被封了法力,并未入六道轮回,自然那生死簿上也没有她本生的记录,不然,她怎么会一下子认出我,并未失去前世的记忆。”赵玄丧气道。
“我真是头一次感觉自己这般没用,连一个被我连累的小仙子都保护:不了。”
一旁的陵光看了赵玄这副模样,冷着声音道:“你…你是真的…爱慕…想保护…那个仙子么?”
赵玄看了一眼陵光,自打那日他醉酒后便去了东海除水怪,今日是他头一次过天梁宫,奇怪的是,来去不过几日间,陵光神君好似少了些从前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疲惫沧桑。
听见陵光这般问他,赵玄道:“陵光神君,你怎么也被延寿星君带坏了,我哪里是爱慕那个小仙子,只是她实在可怜,又是因为…我才被贬下凡间去历劫的,我只是想多少挽救一点罢了。”
听见赵玄说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陵光神君脸色好像缓和了一些,过了半晌,陵光神君缓缓道:“明日,我便把往生镜带来。”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天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