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赵景祎依旧早早起来,昨日得了主母的脸色,今r日又是祖母寿辰,她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件像样的衣裳,还是之前景祎生辰赵景昱送的那件淡绿色烟云蝴蝶裙,看上去还算崭新。
简单梳洗后又和众人去给老太太请安,随大家都开始忙着招呼前厅的贵客。赵景祎着实一人待在望日苑无聊的很,就跑到后面的小书阁里翻翻书。
赵景祎还记得林嫣未病重前,这里连着望日厅是一片小药田,父亲还曾在这搭了一个小秋千给母亲。
有一次景祎贪玩结果从高处结结实实摔了下来,母亲就从药田里薅了一把草药涂在肿了的膝盖上,就这事哥哥还被母亲罚了半日面壁思过。
这书阁里的书大多都被景祎看遍了,景祎直接爬着矮小的梯子到了书阁顶上,这里的书,她还没翻阅过。赵景祎顺手拿起一本医典看了起来,这一看景祎差点叫出了声这医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林嫣著。
这居然是母亲写的!赵景祎竭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手仔细地翻看着,其实她对母亲并不是很了解,母亲的故乡,母亲的家人,母亲的一切,然而时光残忍到几乎要把她脑海中母亲的样子都要吞噬了一般。
这书是母亲将自己毕生所识的药材做了仔细的记录,细致到用法用量,景祎如获至宝般将它偷偷藏起来,这几乎是她在母亲辞世后唯一可以接触到有关母亲的东西了。母亲去世,章若千因顺理成章成了当家主母,不到一年明莺又入门。此后父亲又说要发展家业,一年也不曾回来。
她这些年过得着实委屈了些。父亲三年里不断扩展家业甚至把宅子都翻新重建,这诺大的府院处处翻新重建,唯独她母亲的小药田,小秋千,全都拆得一干二净。
她怨,也恨。她原以为父亲对母亲是爱的,母亲病时,他也常陪在母亲身边,就算他在母亲病重娶了章若千,她也没有怨恨过他。可父亲在母亲死后一点没有伤痛的样子几乎击垮了她,甚至由着他人将母亲的一切毁了一干二净,她才六岁啊,就将她丢给了安嬷嬷。
她甚至都觉得父亲是在刻意抹去她和母亲的痕迹,泪痕也没来得及拭去,她突然发现昨日才戴上的白玉镯,竟然不见了。
“难不成是暮云塘……”景祎喃喃道,这前厅宴客,晌午时分老夫人就不会客了。
赵景祎来不及在细想,她先是回自己的望日苑把医典放置妥当就速速地赶到了锦华园。
当下已经秋凉了,景祎一路走一路找寻。
平日里,父亲会安排专门的人手打理园子,所以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经人悉心照料。
只是这一处的石木有些异常。这树木看起来与普通的梧桐树并无二致,但是周围的树木,叶子发黄的发黄、凋落的凋落,唯独此树枝繁叶茂。而在它一旁的石山则更为的怪异,园中的每一处景致都是与周围的花草相互映衬,别处的假山石雕都是合理摆放,与园中的美景融为一体。
但此石,像是被人胡乱堆砌在这里,让这一处景致看起来杂乱无章。此处又极为偏僻,寻常时候,几乎不会有人途经这里,想必是照看园林的下人们疏忽了,将这些废材乱石随意扔掷在这里。
景祎也好奇这梧桐是怎样做到长青的,便细细打量这树,竟发现这树是株几乎以假乱真的假树,粗粗一看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细看发觉这树是用真的梧桐拼接出来的,每隔一尺就有一条细痕。赵景祎更为困惑,为何如此费尽周折做一株假树又偏偏放在了这荒芜偏远的地方?
那双透亮明媚的杏眸顺着往上看了看在高处的一处枝桠的接口处,似有被人拧动的痕迹。景祎踮起脚伸出的手勉强探到了用力转动,只听乱石堆里发出隐隐声响。
原来在乱石之下尽是一道地室暗门,她开始觉得有些害怕,头也开始隐隐作痛,这里她似乎来过,这种熟悉感与恐惧,也曾像现在这样盘踞她的心头。
她遏止着惊恐,走向了那道暗门,下面幽暗昏沉,长长的台阶看不到尽头。台阶上布满灰尘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的样子,狭长的台阶只能容纳一个人穿梭,虽说是地下但却不知为何会有幽暗的光线。
景祎壮着胆子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叫,景祎心里暗道不好,朝暮云塘望去,只见有道紫色倩影推了前人一把,那人正在池中不断挣扎。
怕是要马上沉了塘,景祎一跃入池,朝那人游去。可当她进去后才发觉这池水比自己预计的要深上很多,这要是有什么闪失,怕是自己也出不去了。
景祎奋力地游了过去,池水寒冷地侵蚀着她的身体,游起来越发地吃力。
掉入塘里的人似乎也没了挣扎,景祎不敢多想,死死的拽着那人朝岸上游去,她这时才看清这掉在溏里的人是明莺。
明莺脸色惨白,双唇都失了血色。景祎先用力地想将她推了上岸,可明莺一点意识也没有,自己推了好几次都失败了,而自己的体力也将耗尽再不成功的话,怕是两个人都要沉在这水里了。景祎拼了命使出了全部蛮力,才把明莺将将推上了岸,景祎却是实在没了力气,沉沉滑入塘里。
她在混沌中渐渐看见了母亲,看到母亲笑着喊她:祎儿。
她视野逐渐模糊,冲过去紧紧抱住了林嫣,这拥抱真的温暖,暖到她褪去了池水的寒凉,暖的她都要忘记了这些年的苦楚。
她终于,要和朝思暮想的母亲团聚了……
她依在母亲的肩头笑着流泪。舍不得放手时隔多年她又找回的这份温情。而这温暖似乎又在渐渐消退,她模糊中看到了一个青衣少年,她依稀听到他对她说:“活下去,景祎,活下去。”
活下去。景祎闭上了双眼,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