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晚,一阵风吹过街道,带给人一股不寒而栗的凉意。街道两旁陆陆续续地挂起了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前都开始撑桌子、摆放贡品。
“蒲媞,今天是七月十五,你早点回去。这里我来忙就行了!”秦灿灿拿过她手上的贡品,催促她道。
“没关系,我身上带着平安符呢!你妈妈不在家,爷爷又在医院陪你奶奶。店里就你和初六,两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帮你把这里弄完我就走。”江蒲媞转过身,继续摆弄着果盘。
“平安符?平安符管什么用!我床头一大堆呢。不过是唬人的罢了。今天是鬼节诶!这里是阴司街,到时候鬼门大开,被恶鬼逮着了,你跑都跑不掉!”
“尽瞎说!”江蒲媞趁她转身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她笑嘻嘻地跑进了屋里。
屋内。
“初六,客人都走了吗?”
初六把最后一根凳子拎起来,倒放在桌子上。
“嗯,都走了。我这边也收拾好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送一下蒲媞啊!今天是鬼节,现在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初六把抹布拧干,擦了擦手。
“好。”
“那谢谢你了。”
她笑嘻嘻地跑开了。
“灿灿,我真的没事。”
“哎呀!走啦,走啦。”
秦灿灿把她手上的东西抢了过来,推攘着她离开。江蒲媞抬头望了初六一眼,初六挺拔地立在那儿,灯笼的光微晕在他的脸上,显得愈发清俊。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也看向她,她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也是一怔。
“初六,你一定要把她安全地送到家哦!”秦灿灿什么也没察觉。
“嗯。”在秦灿灿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的耳根悄悄地红了。
秦灿灿笑嘻嘻地挥着手,目送着他们离开。
待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角了,秦灿灿才准备转身回屋。
“你这个媒婆,当得可真好呀!帮我也介绍一个呗!”
秦灿灿被身后突然的说话声吓得一激灵。姜梓庭抱着手臂,懒懒地靠在门板上,痞笑看着她。
“姜梓庭!!!你怎么在这儿!”秦灿灿惊讶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我来吃火锅呀!”边说着,边笑着往里走。
“等等。”秦灿灿连忙拽住他。
“今天打烊了,改天吧!今天七月十五,你赶紧早点回去吧!”说着,忙把他往外推。
“哟~担心我!”姜梓庭调笑道。
“鬼才担心你!”
“我怕你被鬼吓死在街上,影响市容!”
“别啊!倒是你,一个人在家里,被吓死还没人收尸。”
眼看快要把他推出门槛,他一个转身,她一趔趄,猝不及防地扑倒在他怀里。
“哈哈哈哈!原来你还是舍不得我走!口是心非!!!哈哈哈哈!”姜梓庭半搂着她,笑得欠扁极了!
“混蛋,臭流氓!”她气得涨红了脸,猛地推开了他。他趁她不备,连忙溜进了屋里。
她从门边顺手操起了一把扫把,追着他跑。他左避右闪,动作十分灵敏。秦灿灿在后面气得牙痒痒!
“来呀!来呀!你抓不到我!”姜梓庭回转身对着她欠扁地嘻嘻笑着。
“噗通”,姜梓庭倒退时,一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小凳子,一屁股跌坐在地。
秦灿灿瞧准时机,一下冲上去。眼见快要打到他了,只见他狡诈一笑。“哐”,她还没反应过来,她脚边的果篮被踢翻散落开,身子忍不住前倾。只见姜梓庭大张开双臂,“噗通”,秦灿灿准确无误地跌在他的怀里,他瞬间紧紧抱住了她。秦灿灿瞬间懵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周围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心跳。薄薄的夏衫下是陌生的体热,亲密无间的触碰,甚至都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液的流动。两人的脸不禁都红了!
女孩毕竟太年轻,膻红了脸,委屈地带了哭腔。
“你……你能不能放开我!”
男孩一听,一着急,抱得愈发紧。
“秦灿灿!我……我喜欢你。”
秦灿灿一听,也是吓蒙了。
“你!你放开我!呜呜呜呜……”
姜梓庭吓得赶忙放开了手。
“你……你别哭啊!”
豆大的泪珠从她脸庞划过,姜梓庭急得手足无措。
“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考虑一下?”姜梓庭急得差点吼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的人是初六!”秦灿灿挣扎着起开。
“但是你的初六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秦灿灿震惊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
“不可能!”
“呵~怎么不可能?谁说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你的人!你能看住他的人,却管不住他的心。”姜梓庭嘲讽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你是个骗子!你怎么知道?!”秦灿灿猛地推开了他。
“呵~我怎么知道?我看全世界就只有你不知道吧!”说着,他掏出了手机,翻开了相册,一张双人照片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照片里,阳光明媚,两人站在一颗桃花树下,桃花开得正盛,明艳艳的,甚是灼眼。男孩低头宠溺地拍掉女孩头上花瓣,女孩亦仰着头看着他,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爱意。秦灿灿捂着嘴,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出来了。姜梓庭赶忙收回了手机,低叹了一句“傻瓜”。傻瓜,我也喜欢你很久了啊!为什么你都没有看到。姜梓庭不自在地把脸撇了过去。
他看着她还没有摆完贡品,徒自帮她倒弄起来。
秦灿灿好不容易止住哭,突然又想起什么,“咚咚咚”地上了楼。
回忆。
“初六,今天天气真好,怡园的桃花都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秦灿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不了,我还有事。”说完,他一脸冷漠地抱着啤酒箱走开了。
“初六,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呀?”秦灿灿兴奋地看着他手上的纸袋,想一探究竟。
初六冷漠地转过了头。
“没什么。”
“初六,这个东西好好吃,你要吗?”秦灿灿捧着一大捧剥好的开心果,献宝似的给他。
“我不要。”
“初六……”
“不要。”
“初六……”
“不行。”
“初六……”
“不可以。”
“初六……”
“……”
不知不觉,秦灿灿也习惯了他这样子,冷漠,且不近人人情。似乎他天生就是这个样子,高贵带着疏离。但是秦灿灿就是喜欢他,奋不顾身,死不回头。他们是青梅竹马,本就该日久生情啊!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啊!但是……看到了那张照片。现在站在他的房门前,她紧张地喘不过气。一切真相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但是,“秦灿灿,我不允许别人进我的房间。”他的话仍旧在耳边响起。她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房间,是啊,他不允许,不是不喜欢。但是,手却比大脑快。
“咔哒”门打开了。
房间整理得很干净,就像他的人一样,清爽、严谨。桌子上摆放着一摞外文书籍,笔和纸规规矩矩地摆放在正中间。她紧张地盯着他书桌里抽屉,她手上不由地出了一层汗。“哗……”是木头摩擦的声音。
她看见了!那是一个青春男孩儿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信封都整齐地叠摞好,信封的右下面署着名,江蒲媞。江蒲媞的书,江蒲媞的笔,江蒲媞的头绳,江蒲媞的……一个女孩占满了他所有抽屉,不,是占满了他全部的心……伤心吗?委屈吗?在刚刚开始懂喜欢的年龄里,遇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在那个抽屉里,她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纸袋,那个他从不允许她看的照片。照片被缓缓地抽了出来,他们明媚的笑灼伤了她的眼。她忍不住去擦眼泪,却在转头瞬间看见了初六就站在门边。他没有说话,紧皱着眉头,眼里的黑,深不可测。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她知道,他此时此刻很不高兴。
“对不起。”她把照片连忙放在桌子上,捂着嘴,跑开了。
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锁,门前陈列着丰富的贡品,红色的灯笼随着阴冷的风,摇曳着。这是一场即将开始盛宴,这是属于阴间的热闹。
秦灿灿一鼓作气跑了出来,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沿着街道狂奔,初六并没有追来,因为他知道她要去哪儿。
鬼国神宫门前,灯火通明。秦灿灿立马冲了进去。沁兰正在准备法事。蜡烛、贡品和法器都已经准备就绪,正当他准备做法时,秦灿灿一头冲了进来。
“灿灿!”
她一头扑到沁兰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沁兰不明所以,见她哭得如此惨烈,不由地轻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沁兰哥哥……呜呜呜呜”她委屈地抱着他。
“灿灿,不要哭。怎么了?告诉沁兰哥哥,好不好?”沁兰轻柔的话语使她安心不少。
秦灿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和他说了,沁兰安抚了她一阵。她喜欢初六这件事,沁兰是知道的。但是初六喜欢别人这件事,也是强求不了的,只是她一时不能接受罢了。初六毕竟不是秦家的人,当年被秦爸带回来才三岁,虽在秦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以后终究是要离开的。这么多年,可以作为兄长,可以作为朋友,但是要做恋人,还是差了一些缘分。只是这么多年情分,总是要在某一刻割舍的。沁兰好生安抚了一会儿,秦灿灿心里才好过了些。
“沁兰哥哥,谢谢你。”
秦灿灿抹了一把鼻子,羞赧地一笑。
“傻瓜,不用谢!”沁兰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外面已经这么晚了,现在回去不安全。你就留在这里住一晚吧!”
“住在这里?”这里平时就只有沁兰一个人,从来没看到有其他人来住过。这里可是鬼国神宫!是群鬼聚集的地方。住在这里,还不如回去的好。
“嗯,住在我的房间。”说着,便带着她来到一间房屋前。
“那你呢?”她好奇地看着他。
“我今晚有法事,就不回房间休息了。”
“哦!”
他打开门,把她带了进去。房间是老旧的木式房间,屋内收拾得很干净,还有一股幽幽的檀香。虽然也是在鬼国神宫里,但这间房屋并不会让人感觉阴森,反而有一种安全感,可能是因为有沁兰哥哥居住吧!
“你把这个平安符带上。屋内有食物和水,晚上你就在这里休息,不要出去。我在门外贴了符,保你一晚可以安静地休息。”
边说,边把一个三角平安符挂在她的脖子上。
“沁兰哥哥,谢谢你。真的很抱歉,耽误你做法事了。”
沁兰俯下身,对她宠溺一笑,像小时候一样,刮刮她的鼻头。
“没关系。”说罢,便转身关上门,离开了。
秦灿灿躺在沁兰的床上,拥着他的被子,被子上还残留着他气息。
她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当时,她的妈妈带她来鬼国神宫玩,她趁着她妈妈不注意就跑开了。后来迷了路,哭哭啼啼地要找妈妈。就在这时,她遇见了沁兰哥哥。当时他大约十岁左右的模样,秦灿灿才五岁。他穿着一身灰白道士服,梳着一个道士发髻,相貌柔美,眉眼狭长,眼睛亮亮的,像是山涧清潭。他温柔地笑着,像谪仙般走了过来。正坐在门槛上哭的秦灿灿抬头看见他,一下子就忘记了哭。只见这个道士模样的好看的小哥哥蹲了下来,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问她:“小妹妹,你怎么坐在这里哭呀?”
“我……我找不到妈妈了。”秦灿灿一抽一咽地回答他。
“那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好。”
他变戏法般地变出了一把糖果,待她把糖果吃完,她就到家了。她也记不清是怎么回去的了。只记得一直跟着他罢了。
这么多年,她一有什么事都会跑到这里跟他讲,可以说,他掌握了她所有的秘密。他这里也成为了她避风的港湾。在这里,她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江蒲媞以前笑话她,被沁兰哥哥卖了,她都不知道。不过她想,一定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从她记事以来,沁兰哥哥就一直一个人住在鬼国神宫。人们说鬼国神宫是鬼的宫殿,只有阴神才能指派守门人。这个守门人也必须是个极阴之人。极阴之人,阴时阴日阴月出生,是不祥之人。只有到阳间的阴祠担任鬼差,才能平安度过一生。
沁兰哥哥没什么朋友,因为他是不祥之人,人人都怕他。小孩子经常会被家人叮嘱,要离他远一点。而他确实会给别人带来厄运,轻者肚子疼、头疼;严重的,抽搐、发烧、昏迷。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孤寂一人。他曾经对她说:“谢谢你来了,如果没有你,那么我可能会孤独终老。”他说这句话时,眼底是是化不开的忧伤和孤寂。
某一天。
“沁兰哥哥,你为什么一直守在这里呀?”少女坐在鬼国神宫的门槛上,双手撑着下巴,水亮亮的大眼好奇地看着他。
沁兰看着她温柔地一笑,俄而,又望向门外的远方,目光深邃又缥缈。“为了完成我的使命。”
“那你的使命又是什么啊?”少女又问。
“为你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