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白抬头看天。空中雾蒙蒙的,天将雨。
阿临缠绕在他的手腕上,像极了一条精美的饰品。头低伏,颈部弓起,对周围的什么东西似乎是无比忌惮。
化出一副农家少年的司白此时没那么大吸引力了,绕着市井走几遭,停在城门告示前。
告示上,画着一位长者,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笑得慈眉善目。司白觉得这个画像有些眼熟,仔细看后大惊失色。这画像上的人竟与往年一位大能有七分相似!
不过据他所知,这位长者应已仙逝。
风吹日晒沐雨受霜,这张告示在风雨飘摇中过了几十年,已经变得破烂不堪,除了中间外,其他边角早已被撕破。不只是过去了太久,还是什么人有意为之。
“诶呦,小伙子。还在看这张告示啊?”
苍老的声音蓦地在身侧响起。司白被吓得一激灵,回头一看只是一位普通的卖菜大伯。
“哦,我是从外地逃荒来的。看这张纸都这么破了,居然还没撤。好奇就来看看。”司白胡诌个身份,解释道。
“啊,这样啊。”老伯叹口气,“你能看懂上面的字吗?”
司白奇道:“有字?”这张破烂告示已经是烂到家了。“我只是个庄稼人,不识字的。”
“这样啊。”老伯道,“不认识最好!就怕你们这些年轻人,鲁莽乱干,弄不好,自己小命儿都丢喽。”说完,转身就走。
“老伯。”司白叫住他,“您能讲讲这张告示的事吗?”
“啊呦喂,这……这……唉,算了。这么多年过去也没什么了吧。”老伯垂眉叹气。眉毛齐刷刷地变成个白扫把一样的八字。
“小伙子,到外面你可别乱说啊。有些,老头子我也只是听说。”老伯放下菜篓子,张望着告示,似乎陷入回忆。半饷开口叙述:“贴这张告示的,其实是我们的小城主,现下啊,看起来才弱冠之年。这找的人呐,听说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师父。唉……这件事还是得从小城主还是个娃娃时说起。”
落空城城主世代以城名首字为姓。这一代小城主名为落狄川,从小就体弱多病,易招惹妖魔鬼怪,老城主夫妇也为此操碎了心,请来一堆道士啊高手之类的保护小城主。可惜,防不胜防,一日小城主还是被抓走了。
老城主夫妇疯了一样去寻。然而那些东西带走了,岂能是普通人力能寻到的?最后求天天不应告地地不灵,夫妇两人只好又要了个孩子。再后来,小城主命大得很,也好的很。在大能苏穆云游中顺手解救。虽说苏穆他老人家是顺手,小城主还是缠上了他,甚至厌恶起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小城主心里,在他最想躲在父母怀里大哭时,那两个亲人却放弃了他,抱着新的孩子笑的开心。
于是小城主头也不回的跟着苏穆走了。一走就是几十年,也不见他流过一滴眼泪。然而到底是个平庸富贵命,小城主不是不努力,但他所学的却始终不及其师十分之一,连普通修士都不如。他在世人眼中不过一攀仙附玄的纨绔,靠家世问道,自己一点儿本事也没有。小城主和苏穆云游的那几年,不少人都没把这个小城主放在眼里。
后来听说苏穆为了保护小城主逝去。于是在他身上又多了一道伤疤。世人言语绝对不是最危险的,但肯定是最锋利的。“无能”“害得苏穆横死”“奇门诡道”“不学无术”,压的小城主被迫低下曾经高扬的头,回到落空城。
“后……后来啊。听说小城主擅长傀儡之术,做了个和他师父一模一样的傀儡,天天看着。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得了失心疯,一直觉得他师父没死呢,要找他师父,放出了告示。一贴,就是十几年呢。”
“你看看我们这儿的天空,听说一直被什么东西挡着,看不到外面呢。小城主啊,也是个可怜人……因为小时候被妖怪抓走过,特别讨厌这些东西,整得我们这儿干干净净的。但是啊……他也不喜欢别的什么……仙人啊道士啊,请人四处设了什么厉害的东西呢,就是防止别人接近。”
“嗯?”司白皱了一下眉,随即笑道,“老伯,有什么不对吧?小城主不喜欢别的仙人,那他请的‘别人’又是哪位高人?”
“这……这老头子我也不清楚啊。都是陈年往事了,以前我们这儿经常闹妖不太平,现在小城主弄得大家也不舒服。外面还有饥荒……唉,你看看,这都什么事儿啊。”老伯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左手背往右手心里摔,“这个世道哟……还能不能活人喽……算啦。习惯了,都一样吧……”
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啊……
“……”老伯摇晃着走远了。司白望着他的身影在雨幕中渐渐淡去,想了想,敲敲腰间的乾坤袋。那袋子一阵抖动,扑棱挣扎出一团黑。书灵从袋子里头冒出来,“嘎”一声,炸毛般抖抖身上的水,似乎极不喜欢雨天。
“你去看看城主的府邸在哪。”司白吩咐,“再帮忙找一下徐轻鸿掉哪了。”
“嘎?”书灵眼珠子一转,歪歪头,似乎是说“你还想救那家伙?”
司白许是能听懂书灵说什么,“啪”的拍了下他的黑脑壳儿,“叫你去你就去!唧唧喳喳像只多舌的八哥。”
“嘎!”书灵瞬间炸了毛。作为一个实实在在从书画名家手里诞生的灵,书灵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那他跟八哥那蠢物做比较。瞬间像只斗鸡眼的公鸡,对着司白一张小白脸就要啄!
“快去!”司白倒是对此很有一套,先瞄准了在他的嘴壳儿上一弹,再熟练的一挥手掀在书灵肚皮上掀他个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于是某灵灰溜溜的飞远了。
走了还不忘恶狠狠的一声“嘎”。臭小子,等你大爷我回来再收拾你!
再说徐轻鸿。
此刻正在慨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竟让他一个老年人使那么大的劲……还输了。
“你们不晓得什么叫尊老爱幼什么叫尊重长者什么叫为老不……不不……不受敬?说的就是你!是不是你?!把我拖进来那个?”
眼下,徐轻鸿二五八万的席地而坐,手指天下声色俱厉的质问。而被质问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抠脚。
“诶你干嘛呢你!这是公共场合!你怎么能那么的不雅正!不端庄!不……”徐轻鸿看上去火冒三丈,马上就要撸袖子扛扫把鸡毛掸子揍人了。
“行了这位少爷。这公共场合,也不是你拿来吵吵的吧?”徐轻鸿左边响起一个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子不屑和懈怠。
徐轻鸿对他怒目而视。然而却不随所愿,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铁栅栏。
这是个地牢。
无怪乎徐轻鸿那么大火气。他已经控诉了快一个时辰,然而没人听他说话,要么不理不睬如狱守,要么看热闹不嫌事大如左边这位仁兄。
“忙你的去!这里不用你管!”徐轻鸿狠狠一摇头,带着一股不把自己脑袋摇下来不会善罢甘休的狠厉。
“好好。不用我管。”那人好言好语的退却,冲他一脸笑意,眼里微光显露:“反正都是要变成药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