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轻鸿弯弯嘴角,没说什么,毫不在意似的找来一个竹编的椅子,就这么摊大饼一样摊在上面,手拄着下巴,眼里好笑的看着他。
司白看看破烂的道观,确定没有他能坐的地方,只好站着:“其实几百年前我就已经对这件事起疑。师父说,家父是受到、受到……”他抬头看一眼徐轻鸿,见对方神色无异,一咬牙道,“受到前辈挑唆,背叛北海府!后来前辈不顾手下,填万人坑时,将家父推入坑中……活埋。”
“师父说,是他将家父尸骨迎回来的。我父亲是北海府叛徒,是我们司家的耻辱……进不了家冢的。可是,可是我看过尸骸……”
徐轻鸿微低了低头,露出一点点倾听的神情。
“若是一个人被活活闷死,死前一定是不断挣扎万分痛苦才对!可是我父亲肢体舒展,脸上也毫无痛苦之色!我……我不清楚父亲到底是怎么离世的,但我觉得其中另有疑处!也许连父亲是叛徒这件事都是子虚乌有!然而这种想法不能与师父道,这是有枉师父多年的悉心栽培。所以我……我找不到别人了,大多人们都相信师父,唯有前辈是站在另一个立场的。我……我希望前辈能够帮助我,查清当年真相,还家父一个清白!”
许是知道这是个很为难人的请求,司白说的吞吞吐吐,但又坚决的把事情讲清楚了,露出一个“求真若渴”的眼神盯着徐轻鸿。
徐轻鸿这时候也不能说“别人是死是活关我何事”这种混账话,虽说还是没有表明意愿,但至少收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正色道:“令尊离世是否有疑点先不论,你的所言却没有证明,我不知虚实,怎敢帮你?况且,那时候冤死的人多了去了,怎么,有一个都要来找我,一个一个帮他们调查真相?我有那闲心吗我。”说到后面,一股子颓废气又冒出来,熏得司白直皱眉头。
司白虽说是清修道士出身,却总是有种不把什么弄个水落石出就浑身难受的劲儿。这股子倔劲儿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习气难改啊,最是看不惯还没动手就开始叽叽歪歪这事儿那事儿的人,于是道:“前辈先不要着急下结论,在下觉得,这件事,您是一定要帮我的。”
徐轻鸿挑了挑眉,满脸的不信,拿起茶杯自顾自的喝起来,虽说里面是水。
“贫道翻找过当年家父书信,以及史书记载发现,家父与一位名叫胡度空的人交往密切。而这个人,似乎与前辈有莫大的关系。”
徐轻鸿细细的呡水猛然一顿,直愣愣的看着空气。突然回过神,把茶杯“咣”的一磕,踉踉跄跄站起身,瞪大他一双丹凤眼:“你确定?”
司白颔首。他是戳到徐轻鸿心窝子上了。
“等等,等等我、我有点乱。”徐轻鸿突然一手扶额闭目,“照你的意思,你父亲是因为与胡度空有书信来往,胡度空又与我有关,所以被当做了叛徒?可是据我所知——他身边没有叫司秦的人!”
“没有吗?不是吧?”司白咧了咧嘴,看着回忆中的徐轻鸿,似乎想从他口中确认这只是个笑话,“若是真如此,那些信件,岂不是伪证?!你再想想!”
看见司白如此神色,徐轻鸿心力也是万分焦急。按照司白讲的回想好几遍,确定无比道:“真没有!”
司白的脸突然就木了,难以置信道:“师父……骗我?骗了九百多年?为……什么?”
“但是史书,它总不会错吧?”司白带着点希冀喃喃,却被徐轻鸿一瓢冷水给淹了。后者苦笑:“史书都是人写的,能写出来肯定是观点一致的人,当然不会在意不同论调的人们的想法了。我记得几百年前有人说过,这修史书,叫杜北吧?”
司白愣了愣,脱口道:“正是我师父!”
徐轻鸿捂眼一脸苦笑,默默同情这小道士的反应速度。然后正色看着司白:“你信我吗?”
司白怔着看他,眨眨眼,涩然:“这由不得我不信了吧。”
“那我告诉你,其实万人坑的事,真不是我策划的。我也没有什么把手下推进坑里活埋。那件事发生时,我并没有在那里,所以当时的事我不清楚。但是人都死了上千年了还有人往胡度空身上泼脏水我!……”到最后徐轻鸿的脸都扭曲了,声音带着尖利的嘶声。司白敏锐的看到徐轻鸿的瞳孔随着情绪的波动变得细长如针,他周遭也有一股莫名的压力袭来,冰冷却含着震怒的情绪,如同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波涛。司白一阵冷意,心想真不愧是修了有千年的妖族,随便生个气就有如此功效。
正待他要说话,关门突然被猛地推开,阿临闯进来,一脸的焦急与怒意:“先生,道长,一群人突然打破结界,进了清安城,正往不鸣山来了!”
“什么?有人打破了结界?”徐轻鸿原本的怒意好容易收敛,又被生生激了出来,“他们不知道,清安城不鸣山是现世禁地吗?!”
“先生,”阿临看着观外,三人已经能看到微微人影了,“似乎是……妖族中人!”
“找死!”徐轻鸿怒不可遏,“一千年过去怎么连尊卑都分不清了吗!”说着就向外迎去。
“等等!”司白突然拉住徐轻鸿的袖子,“你想想,能打破结界的妖族,实力定是不容小觑。以前你是妖王,现在不是了!论实力,你不一定能胜!”
“嘁。几个喽啰而已。”徐轻鸿神色轻蔑,猛地一挥袖子挣脱司白,阔步走出去。就要到门口时,那群人离观门只有百米之遥,饶是他眼力再差也不难看出,这几个,就是混吃混喝上山打劫的,破界之人不在此处。他远远站在观门外,冷目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有个道士!”那群妖族近前一看,乐开了花。这些都是些修为低下的小妖,平时应该没少被道士欺负,一看这里有个孤零零的道士,又看见破破烂烂的道观,认定了这是个好欺负的,大老远的就叫嚣起来。
徐轻鸿虽不是道士,但起码也曾是个得道成仙的妖,于是常常一副仙人打扮,白衣白袍,木簪玉冠。穿的久了,那本是光洁的料子变得暗淡,又有几处破,倒是像个贫穷道人。
几个小妖里的近了,才有一个觉察出异样:“怎么这里这么阴寒?谁干的啊?啊?!”
几个小妖连连摇头,带头的冲徐轻鸿嚣张道:“不管是谁,先结果这道士,再管他!”说罢,化作流影直冲徐轻鸿袭来!
未近身半米,两人间青光猛地一闪,那头头儿被叼在一条巨大青蛇口中挣扎着!
青蛇脖颈收缩,一口将那头头儿吞入腹中,冲余下的几个小妖嘶嘶吐着信子,朱红蛇眼玉石般冰寒。
几个小妖镇住了,缓缓退着。或许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太闭塞,没有一个大妖给他们做表率。刚才那个不成气候的、被吞掉的头头儿,也许就是他们几个公认的“大妖”。这突然冒出一个更强蛇妖来,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阿临,”徐轻鸿不看他们,低头冷漠吩咐,“不留。”
话音未落,青蛇巨石般的头猛地扬起,突然流矢一样冲了出去!
飞沙走石间,忽听得苍静山脉中,传来隐隐约约的鸟儿的清啼。
徐轻鸿脸色巨变:“阿临!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