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司白疑惑,“它不是神鸟吗?”
“的确。”徐轻鸿道,“‘尧在位七十年,有掋支之国,献重明之鸟,一名双睛,言又眼在目。状如鸡,鸣似凤。时解落毛羽,肉翮而飞。能搏逐猛兽虎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刚才下来时,我刚好看见。目生双睛,肯定是它。”
“但是你刚刚说的还有后面,‘国人莫不洒扫门户,以望重明之集。其未至之时,国人或刻木,或铸金,为此鸟之状。置于门户之间,则魑魅丑类,自然退伏。’这本该是祥瑞之相,可是刚刚……”司白回想起重明的暴戾,不禁是一个寒战。
“重明,吉也。出,则妖魔不近。”徐轻鸿咂摸一下,“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叫一声就能把妖魔吓跑的鸟,对于妖魔可不会心慈手软啊,战斗力那是杠杠的。再者,重明也是妖族出身,神只是它的一个头衔罢了,专门糊弄凡人的。”
“啊!它跟你一样?!跟阿临一样?!”
“啧,拿我做比较干什么。都是妖,在你们道士眼里,当然都一样喽。”徐轻鸿耸耸肩。而后神色又沉下来,喃喃自语:“不过……重明居然出现在这里……”
“什么?”司白没听清。
“没什么,笑话你呢。”徐轻鸿道。三人走在黑暗中,司白只能看见绰绰人影。他不知道的是,徐轻鸿和阿临却把他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乎,司白压根儿没见着徐轻鸿刚才沉了脸,以为真在笑话他,刹时又无语了。
徐轻鸿巴不得安静一会儿。自从司白出现,胡度空的遗讯,虚泫的出现,重明的袭击……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炸着徐轻鸿的神经。他都怀疑这一切都是司白引起的了,只是后者的修为让他的猜疑站不住脚。
司白是崆海境高阶。崆海高阶是什么概念?修士境界从低到高分为入灵,梵途,宁坤,崆海,启天,守一,归元。仙门百家相聚,定是要互问境界的。崆海对于那些刚刚入门的小辈来说,足够拿来吹嘘的了。如果遇上真正懂行的人,你说你是崆海境,那对方不当面表示,背后也会嚼舌根的。
崆海境是凡人修士真正成仙的一个过渡阶段。往上一步的启天境是一条腿已经迈进羽化飞仙的门槛,剩下的就是赶紧积德,争取早些点命成仙,然后就到了守一境;往下一步是勤勤恳恳修炼自身的修士,忙着提升修为。但崆海境不是很忙的样子,从崆海到启天只需心念一动,立即收天地之炁,成为备选仙人。
这心念一动说简单不简单,但是说难——好像又不是很难的样子。没到崆海境的,都有种莫名自信,都认为自己心念没问题;过了崆海境的,都觉得还停留在那的心念不纯,不成大器,又是一种迷之自信。于是崆海境的修士们不上不下的卡在那,上面也瞧不上,下面又嫌弃,不尴不尬的,尤其是高阶。
偏偏崆海境的一抓还一大把,各个名门正派就不断激励他们赶紧过了那道心念之坎儿,免得之间攀谈起来被问到,羞得脸红。
只是这道坎哪有么好过,心念是否提升,一靠机缘,二靠意念。机缘并不是人人都会遇到,意念强与否就成了衡量这个人有多大几率突破的标准。只是……修为难提,意念更为困难。人世不穷,不知道哪一瞬间心念就变了,可能坠入魔道,再难成仙。徐轻鸿实在不清楚,为什么最难的一道,世人往往认为容易,真真是人世一大怪事。
而能驱使重明,徐轻鸿就不信司白这意念着坎没过去的人能做到。看这几个小喽啰就敢上不鸣山的架势,必定有什么人在给他们撑腰,或者拿他们当挡箭牌。他先想到的是这一届的妖王要除去他这个隐患。徐轻鸿不认识这届的是谁,也不知道换了几届,但也不用……等个上千年才来吧?难道是争权夺位把他给忘了???就不信哪个心那么大,记性那么差。
再说重明……徐轻鸿就怕是妖族和神界联合。他自己是妖也当过妖王,知道自己阵营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他也当过仙,知道天上的也有东西不是东西。这两种神奇之物混在一块儿……那得是天上人间遗臭万年啊。
他隐隐觉得前方迷雾一般,而迷雾下,有真相,也有陷阱。
“喂,我们这是往哪儿走啊?”司白猛然发现一个严肃的问题。说是去后山,但是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见得有一丝光亮。
“道士,你会掌心焰不?弄一个。”徐轻鸿道。
“啊,会。怎么了,看你们好像不用光啊。”司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徐轻鸿还没接话,阿临抢先说了:“小道士,先生是关心你。前面路不好走,自己弄个火看着点儿。怎么像是我们占你便宜?”
司白张张嘴想反驳,却再一次被阿临抢道:“你也不瞧瞧你那一身的没用道术,先生用得着吗?——是吧先生?”
徐轻鸿恨不得把阿临打个结:“你要说你说!别拿我说事儿!”又给她递了个传音:“明明是你自己担心!”
接了传音的阿临不说话了,一味地笑,嘎嘎的。
司白:“……我算是怕了你了。”说着,打个响指。幽暗空间里瞬时现出一抹火焰托在他指尖。火焰细长,微抖,虽然只能照亮一小块儿地儿,但却让黑暗显得不那么浓重。
徐轻鸿见那火左摇右晃不禁皱眉:“你那什么火?怎么跟要断气儿了似的?”说着一脸嫌弃的往火里弹了什么东西进去,火光刹时变得充沛,熊熊烧着,斥退难以穷尽的暗。司白不得不展开手掌,免得燎到自己。
徐轻鸿看差不多了,一敛破破烂烂的袖子,大步向前。司白正要跟上就见徐轻鸿又昂首阔步的回来,把他往前推,“你走前面。”
“啊?为何?”司白不明所以,被推着被迫向前。他以为前面有什么东西,无暇暗揣徐轻鸿这家伙缺德,紧张地把火往前送。
“没什么,一有光,暗的地方看不清楚了。”徐轻鸿本是这样想,但见司白紧张地直咽口水,便知他心里是如何作想,私下里笑着,就是不说。
前方果然不平坦,大石小坑遍地都是,司白躲了好几个耗子坑似的地洞,抱怨:“你这地道修的也太不走心了吧?不知道弄得平一点?”
徐轻鸿这回没怼他,神色淡淡的说:“这是我刚被禁在不鸣山的前几百年,有时候发疯就跑到这里,免得把山给弄得不好看了。”说着越过司白,用脚扒拉出一块儿地,指着说:“喏,这是有一次不小心,灵炁反伤弄的。就在这儿啊,躺了好几天,阿临这小丫头还以为我死了,把她给丢下了,吓得满城找啊……是不是啊阿临?”说着笑着看向阿临。
虽然徐轻鸿是笑着问她,可阿临没做声,嗔视他一眼,别过头。
司白看着一小块地面。地上碎石凌乱,有的成了齑粉;有的还有残存尸身,上面有着细小的黑线。从这里往墙壁上看,最上方有一个大坑,显然是被法术给打的。他都能想出来,法术反弹又将碎石削成小块,连带着曾在石洞里绝望的某个人。不必问“发疯”是何意,无论是谁被关进似乎永远不能出去的地方,都会心存恨意而走火入魔。
司白想捡起一块儿石头却被徐轻鸿打掉了。“多大人了,还捡这些没用的东西。”
司白看向他,后者梗着脖子,刚才还一脸怅然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前者也就无语了。
徐轻鸿催促着快走,司白也就由不得停留。一路上,山壁没走几步就有大大小小的坑,地面也崎岖不平,甚至还有布满整个道路的大坑,幸亏他托着掌心焰,不然什么时候就掉进去爬也爬不出来了。同时不难看出,这山洞遭受重创的同时,山洞主人也忍受着怎样的心境。没人去听,只能用此下策来发泄。
司白左看右看终究是忍不住了:“你后来……是怎么习惯这种囚在山里的生活?”
徐轻鸿默然片刻,道:“就当做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