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在上海也没闲着。
陈漫野虽然不是公司的老板,却是以老板的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以及他的团队。他在意大利的项目手续处理接近尾声,剩下的工作交给下属继续跟进,他就可以把精力放在土鲁其的市场。原本设置安可拉的分公司,既是为了未来统筹中东的市场,也是为了内部争地盘。他们国际贸易公司是致和集团的对外窗口,专业负责海外业务,不做后期的项目执行。执行是由集团另一家进出口公司负责,所以他们贸易公司的管理模式比较简单,一个总经理下设三个副总,也就是片区贸易总监,然后各自掌管团队。
三大片区厮杀得风生水起,这是必然。
这种三边关系看似竞争激烈,实则内部很稳定,三方在各自负责的片区经营,最后靠业绩比拼实力。各自的市场有肥有瘦,谁也别惦记着谁,所以全球市场还没有划定的区域,就成了三方争夺的目标。陈漫野原本想就着安可拉的地理位置,拿下中东的区域,谁知土鲁其市场竟然也是一块宝藏,于是就不纠结盲目扩大市场,而是深入这一块耕耘,就像他现在已经完全经营成熟的意大利,就是从点扩展到面。
胡晓原本在意大利做片区二把手,现在被陈漫野临时派到安可拉做负责人,但是崔瑜才是他着重培养的对象。说到崔瑜,刚进入社会的女生很少有她身上的神采,聪颖不凡,不卑不亢。除了本来就欣赏崔瑜的才气外,陈漫野还有一种潜意识的责任感。尤其是生了双胞胎以后,做父亲的感觉在职场中不知不觉得到延续,他默默地把培养崔瑜看成必须的任务。毕竟她是好哥们于海的亲戚,侄女?或者表妹?当然他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正确答案的。
在崔瑜自身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陈漫野就已经为她制定了系统的成长计划。比如,迫在眉睫的任务是对集团的产品尽快熟悉。好在集团内预先推出变压器,崔瑜在这半年已经烂熟于心,微信上竟然加了十几个公司内的技术工程师,有什么技术问题就厚着脸皮逐个请教。虚心又聪慧的美女来请教问题,工程师们自不用说,早就倾其所学,不厌其烦地指导崔瑜。所以这段时间,陈漫野让崔瑜积极地跑到生产分公司,学习产品和案例,最重要是要和同事们混熟,不然以后他们在前方开拓市场,后方不能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撑。再规范的工作流程,也是在人情社会,同事间的关系融洽了,配合自然就要顺畅很多。
用陈漫野的话说,你连自家同事都不处好,怎么去攻克外面的客户,切忌后院起火。
变压器内也有三个分公司,因为主攻方向不一样,所以各自为战,崔瑜先是跟着陈漫野去认路,后面就全靠她自己的本事了。一切进展得很顺利,然而崔瑜悲哀地发现,她的勤勉,她的机灵,竟然都敌不过她一张甜美的面孔。果然这是看脸的社会么。她有点郁闷,后来按照王里的建议,干脆就彻底摈弃所谓的商务风,尽量往中性装扮上靠,比如穿冲锋衣,背双肩电脑包,不施粉黛戴顶棒球帽来来去去。
“你说,女生在我们这种工作岗位,到底要怎么去做?”崔瑜问王里,“灰头土脸的,别人嫌你没女人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人家又说你是花瓶。”
“你想那么多干嘛,好皮囊是爹妈给的,不用白不用。”王里显得满不在乎,“你就当个实心的花瓶啊,平常心平常心。”
“实心的?”崔瑜似懂非懂。
“不过,中间得填满了水泥浆什么的,这叫肚子里有货。”
话糙理不糙,崔瑜想想也有道理,就不纠结了。她想起秦晋说的话,就做你自己。当她得知秦晋的身价后,也是难以承受这种落差,秦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给了她坚定的力量。
终于结束了年前的工作,崔瑜和王里吃完本命年的最后一顿烤腰子后,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们那大衣,还买不买啦?”王里突然想起这茬,主要是今年底商场的打折力度不足,也不知是不是整体物价抬高了,折后价看起来依然很不美丽。
崔瑜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好朋友说了圣诞节大衣的事情。
“那Loro P个啥竟然这么贵?”王里张圆了嘴,“秦总泡你还真是下血本啊。”
崔瑜没好意思说,这可能就是他的九牛一毛。她坦陈道,“我拒绝接受了,档次太高,不合适。”
“崔姑娘,好样的。”王里单手为崔瑜比个心,“你要是穿了,我都不好意思往你身边站,真是为我着想。什么时候我家小律师给我买得起了那啥P的羊绒大衣了,你再去拿回来,咱俩一块儿穿。”王里美滋滋地笑道。
要说年底的办事效率就是这么高,崔瑜带着王里去参加了陈太太律所的相亲年会,王里和场上的某律师迅速对上眼了,前后一个周不到,就以迅雷之势确定了关系。崔瑜完全看呆了眼,佩服得五体投地。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王里摇摇头,自从她得知崔瑜和秦晋别扭的感情历程之后,痛下决心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速战速决,现在终于达成所愿。“我要是你,当初和秦总同居之时就扑倒他了,你还是太保守。哪像二十一世纪的女青年。”
崔瑜无奈地承认,“已经不止你一个人觉得我老气横秋了。”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王里摸摸崔瑜的头,两人在高铁站愉快地拥抱告别。
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诗居然也出现在陈薇发的朋友圈里。
崔瑜是正月初一早晨在被窝里无聊刷手机时翻到的,昨晚是除夕,朋友圈里一片喜气洋洋。因为时差的关系,崔瑜比秦晋早五个小时跨年。当天下午,他们不咸不淡地通了电话,两人似乎都不在节日的状态,谁也没点破这不言而喻的原因。崔瑜这边一大家子每年都是如此,二十多人一起团年,尽管她已经尽量躲在僻静的角落里和秦晋通话,热闹的背景声还是和秦晋那边的安静形成鲜明对照。
确切地说,应该是寂静。冬日的安可拉本身就是一片萧杀宁静之气,秦晋住的公寓又有极好的隔音效果,拜便利的高速网络所赐,甚至能听得到秦晋轻微呼吸的声音。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宝贝儿,新年快乐。”秦晋轻轻说道,语气没有起伏,但崔瑜能感受到他在微笑。
“亲爱的,新年快乐!”崔瑜默默地挂了电话。她很想问秦晋,但是问不出口,你今天准备怎么过?年夜饭准备吃什么呢?她甚至连一句“我很想你”也说不出来,仿佛秦晋是一个玻璃制品,尤其是在今天,一碰就会碎。
而她的心,也会疼得近乎破碎。
崔瑜看到陈薇发的朋友圈后,心里顿时被蒙上一层霜。一句诗,配上一张照片,是她装饰着精致美甲的双手端着一盘饺子,背景是虚化后很模糊的一张餐桌。
那张桌子,崔瑜做梦都能记得它桌面的纹路,正是秦晋公寓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