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军营走了一圈,士兵们才欢呼着将萧洋放下来。赵迟辉这才有机会凑近前去:“侯爷逢凶化吉,乃是有大福之人。”
猫五听着这赤裸裸的恭维嘴角微抽,萧洋倒是仍面色如常,微笑回答:“赵将军过誉了,可愿里面一叙?”
赵迟辉哪敢说不,立刻点头如捣蒜,跟进萧洋营帐。
猫五站在后面微微皱眉,看来萧洋是要和赵迟辉密探,没想到他会选择和这样龌龊不堪的人合作。不再过多思考,她趁着人多嘈乱走向自己埋药的地点。
刚刚找到解药服下,还没回到自己住的营帐,一个身影突然扑入她怀中:“小姐!太好了,小姐回来了!奴婢还以为……”夏荷再说不下去,抽噎起来。
猫五也有些动容,手僵硬地在空中凝住,犹豫一下又轻柔地缓缓抚着她的后背:“没事的,我这不是回来了。”
夏荷抬起头望向她,一张小脸写满了后怕:“小姐,他们说你被那些蛮子掳走了,奴婢真的快吓死了。”
猫五微微叹息,果然是贞洁大过命吗?而在烈焰堂,就变成了任务大过命。似乎无论在哪里,如草芥般的人命都是最不值钱的呢。
砰。
萧洋气定神闲地轻啜一口,把茶杯放回桌面。大腹便便坐姿渐渐垮摊的赵迟辉,被这声音吓的一惊,又把肚子塞回去。
萧洋自从进来之后,就一副悠闲自在地样子,径直泡壶茶自斟自啜,全程一言不发。所以在这令人窒息的尴尬中,赵迟辉心中开始不停打鼓:这位爷到底什么意思?
萧洋终于开口:“按赵将军的意思,是承认本侯的位置喽?”
赵迟辉眼珠一转,小心翼翼问道:“赵某自然不敢质疑,只是不知侯爷指的是?”
萧洋抬起眼正视他,明明唇角微勾,可那一双流光潋滟的丹凤眼对视时,威压却让赵迟辉不由得移开视线。
“赵将军真的不明白吗?云城现在时本侯的封地,只是……”
赵迟辉自然领会,咬咬牙把心一横,硬着头皮回答:“云城是侯爷的封地,自然所有人都服从侯爷指挥。”
萧洋摩挲着手中茶杯,似笑非笑:“哦?那若是有人不愿意呢?”
赵迟辉急忙附和:“属下自当竭尽全力效忠侯爷,违抗侯爷命令的那就是目无尊上藐视法纪,就该打入囹圄。”赵迟辉心中默念,洪远程,不要怨我啊,错就错在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的自称已经从赵某变成属下,果然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萧洋终于收起脸上的笑容,话锋一转:“你对洪远程怎么看?”
赵迟辉对答如流:“不体恤下属,不爱护百姓,不勤勉政事,不加强军队,只顾贪婪敛财、无尽享受、颐指气使,和这样的人共事真的是很遗憾。”
萧洋挑眉:“只顾贪婪敛财怎么说?”
赵迟辉压低声音:“侯爷有所不知,属下这里有云城的部分收入支出记录,还有军饷的发放记录,他每年克扣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向四处环顾,确定没有人偷听后,他更加神秘兮兮地抓住这个谄媚的机会:“而且,巴人从前作为附属国,进献的贡品,晶莹剔透的璞玉,镶了鸽子蛋般大小夜明珠的扳指,都被他扣下了。说是抓获南疆俘虏,他只是去村落转转,找些村民充数。”
他没有注意到,萧洋在听到他最后一句时,眼中闪过一丝狡色。抓村民当俘虏,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军队有关吧,将军怎么可能不知道不参与呢?
某人自以为邀功谄媚,却把自己搭了进去。
……
萧洋在士兵们红了眼眶的告别中,坐上回云城的马车。太守洪远程还在因为萧鸿的失踪,美滋滋地在府邸中摆宴,哪里会想到这位爷平安回来了,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的乌纱帽也要掉了。
一朝沦为阶下囚,昨嫌紫蟒长,今怜破袄寒……
……
萧洋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入云城,虽然百姓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但是这已经成为掌权者私下的密谈。
洪远程听到这个消息后,气的把手中抓到的一切东西狠狠摔在地上,书房一片狼藉,直到自己的官印从书架上掉落,他仓促间慌张接住才停手。但是葛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劝慰——
他此时正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着刚才下人塞给他的一张纸条:
军中归来,可愿品茗楼一叙?明日未时赴约。
他愣住,也猜到这是萧洋送过来的,犹犹豫豫,把纸条在手心揉成一团,又不放心撕碎了埋进土里,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未时,品茗楼。
葛朋站在茶楼外悄悄向里张望,却被眼尖的门童看到:“客官里面请,有人在等您。”
葛朋被唬了一跳,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只是他没想到,门童刚刚看了画像,笑容满面地收下徐容的银子。徐容对于人心的掌握真是很透彻,葛朋这样贪心的人肯定会忍不住来,但是胆小的他会在外面犹豫,而徐容就要让他退无可退。
门童一路将葛朋引入幽长的走廊,见如此阵仗葛朋心中有些忐忑。门童躬身开门后就退下,入目是一间布置典雅的茶房,只是坐在茶几前的确是徐容。
葛朋一直悬着的心突然坠下,脸上浮现出些不满:萧洋这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就让一个奴才接待他?只是他忘了,自己也是个奴才。
徐容一句话就让葛朋的怒气烟消云散:“葛大人想做人上人吗?”
葛朋被这一声葛大人喊得春风满面,心中的向往破土而出生根发芽。人上人?怎么可能不想。
徐容的声音饱含诱惑地再次响起:“难道你就甘心受人使唤吗?”
其实葛朋来赴约就说明心中早有打算,只是现在被撩拨的彻底投靠了萧洋。急急忙忙开口,邀功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趁早。
不过他说的琐琐碎碎,大多是些小罪名。徐容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洪远程掠民为虏的事情吗?”
葛朋被这句话惊到,捂住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放下手。这件事他们都知道了?葛朋忽然觉得有些后脊背发凉,传闻中风流成性的闲侯真是深不可测。
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是的,这样就能轻松抓到俘虏,太守和将军一起分军功,好快些升职回京离开南荒。”
徐容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果然是这样。
……
这天,皇帝看着手中的奏折,有些惊愕。
前面是加急快报说闲侯平安归来、军队损伤不重,后面就紧跟着两卷弹劾。
一个是赵迟辉的奏折,历数太守洪远程的罪行,一条条看下去,皇帝眉心跳动,陆公公看出他翻涌的怒气,有些战战兢兢。
再看另一个奏章,皇帝终于怒极,一把撕碎了刚才赵迟辉的奏折。陆公公脸色刷的变白,万岁爷往常也不少动怒,但是撕奏折这可是第一次啊!
“乱臣贼子!贪得无厌!其心可戮!”
是萧洋递上来的奏折,称是洪远程左右官员所写,证据详实,看起来颇可信。
朕发下去的军饷,是让你们犒赏军队抵御巴人的,结果你们竟然尽数私吞,给士兵吃糠咽菜?最可气的是,竟然用朕的大夏子民,当作俘虏随意杀戮,只为了换军功?
皇帝一时急怒攻心,只觉得喉间腥甜,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陆公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本惊惧地低着头跪在地上,急忙站起尖细的嗓音喊着:“来人啊!传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