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纪安问,她仰起头直视着狐狸师父的双眼,发现那双纯黑的瞳仁,自己果然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看透。
“你很有可能将要面对我的族人。”胡陵回答。
“这到底是……”
“现在你不需要问原因,到了需要用上的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了。”胡陵不容置喙地打断了纪安的话。
纪安只得点头。
“首先,只要是幻术,不管是狐族的幻术还是其他派系的幻术,大都是以视觉暗示为主,想要抗衡幻术,最基本要做到的是,随时随地将注意力保持在最佳状态,记住自己的方位,记住周围的环境,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的目的……”
胡陵开始了他的讲解,他的讲解方式纪安早就已经很熟悉了,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安总觉得这一次,狐狸师父讲得比以往都要认真得多,小心得多。
她更不知道,在胡陵给她上这堂课的同时,严俊逸、涅紦,还有带着茜的郁林都已经聚集在她方才吃饭的那个客厅中。
涅紦坐在沙发上抱着她的西塔琴,指甲不断地刮着琴弦,表情很是沮丧。
严俊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倒是郁林蹲了下来,温和地安慰:“涅紦,这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的琴音为他撑了十几年,没有任何人会怪你。”
涅紦抽着鼻子,艰难地点头。
这一晚,狐狸师父的授课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因为母亲宁姗已经回到了家中的关系,她也不能再在外面待太久了。
“我教你的这些东西,你一定要记住。”临走之前,狐狸师父有些反常地叮嘱道:“还有,你已经快十八了,不要再那么孩子气。”
纪安受宠若惊地应了声是,然后为了让突然变得有些啰嗦的狐狸师父方形,她保证自己晚上回去一定会好好思考师父教给她的每一个字,如果有不懂的明天一定会来问个详细。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二天,狐狸师父就不见了。
胡睐告诉她,狐狸师父只留下了一封信,人已经不知所踪。
当她不顾还正在上课赶到繁星大厦时,看到的那所谓的一封信不过是一张纸,不过字体硬朗工整,的的确确是狐狸师父的笔迹。
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十一个字:“有事办,勿念,小心,吊坠戴好。”
纪安有些不知所措,从那个夜晚的相遇开始,狐狸师父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生活,如今他竟然如此简单干脆地消失了,她根本无法接受。丢下那张纸,纪安冲到正在擦桌子的胡睐面前。
“师父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胡睐简略地回答。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告诉我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很反常,说不定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你快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啊!”
“都说了我不知道。”一边用平板的语气回应着纪安,胡睐一边用抹布一遍一遍地擦着桌面上的同一个地方,也不管那块地方早已经被擦得光洁发亮。
纪安真的急了:“他真的可能会有危险,为什么你就是不告诉我!你难道就不担心吗!”
谁知胡睐竟突然抬起头来低吼道:“我跟着他两百多年了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两次,我不担心还有谁会担心他!”
吼完之后,胡睐无措地将他的娃娃脸再次埋到了胸前:“对……对不起。”
“不,”纪安有些无力地说:“是我该说对不起。”
她离开了繁星大厦,她本来就应该很清楚才是,胡睐不可能会不清楚狐狸师父的去向,但他一向最听狐狸师父的话了,师父让他不能说,他的答案就永远只会有“不知道”这三个字。
回忆起这段时日狐狸师父的种种反常,想必他早就已经做好了离开的规划了吧,也许,狐狸师父所处的那个世界,自诩为他唯一徒弟的她从一开始就无从参与。
她扯出了狐狸师父送给她的吊坠,那颗水滴形的宝石湛蓝深邃如无底深海,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却也永远都看不到底。
心情低落的她根本就没有心情上课了,甚至连打个电话给余伯伯随便编个请假理由也没有,而且还有些任性地打电话叫上了白三孝陪着她一起逃课。
白三孝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听她说完了整件事的经过,之后还听她诉了十几分钟的苦。他不善言辞,也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不过纪安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安慰自己,她想要的本来就只是一个倾听者而已。
“对了,”说完了自己的事后,纪安也想起了白三孝缺钱的状况:“狐狸师父那个接委托的网站那边……大概胡睐还能看着,不过他不是个谈生意的料子,我们也不是。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后会怎样……”
“哦哦!没关系没关系。”白三孝忙说:“赚钱的门路还是很多的,比如说化个妆摆摊看风水之类的……不过如果需要懂生意的人,或许黑鲤可以帮忙。”
“我有答应过要帮忙吗!”山贼大姐立即低吼。
“这句反驳似乎有种刻意的感觉诶!”新来的小鬼余豫插嘴道,似乎一点都不顾忌山贼大姐的威严。
“闭嘴!”
纪安也突然想起来——哦哦,上次玩百物语的时候貌似在某个故事里,女主角是出身于商人之家的呢!
这样回想和猜测着,纪安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她露出了笑容,说:“好,回头我去问问阿睐。”
见她终于没有再愁眉苦脸,白三孝也松了一口气,其实纪安笑起来真的很漂亮,不是林黛玉那种花瓶般一碰就碎的小女人式的美,她的笑容温暖而阳光,仿佛能照亮黑夜。
女孩子大都喜欢逛街,即使是纪安应该也不例外吧?白三孝想,反正课也已经翘了,干脆就陪她去逛个街散散心好了。
谁知这时候,纪安的手机响了,她按下接听键,从电话那边传来的是田晓晓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
“安安,你在哪里啊!”
“我在杨花街旁边的那个公园里,怎么了吗?”纪安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虽然我这样问好像有点奇怪,但是……”田晓晓有些支支吾吾地说着:“刚才所有同学都看见了你在教室里用椅子砸……砸伤了唐依抢走了她的钱包,那个……真的是你吗?”
尽管心中诧异无比,但纪安愣过了一下之后,用依然平静的语气问:“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
“大概七分钟,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打电话的。”
“晓晓,那不是我,你能相信我我很高兴,但你听着。”纪安一字一句用力地强调:“不要对任何人表现出你的怀疑,即使有老师甚至警察问起,你也要说你看到的的确是我,明白吗?”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真的想要为我好,就按照我说的去做,记住,就这样。”纪安直接挂掉了通话,然后立马站起身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公园中的一家饮品店,白三孝被吓了一跳,但也马上反应过来,拔腿跟上。
看店的是一个面目慈和的大婶和一个看上去跟纪安差不多大的女孩,此外店里还有两个青年坐在那里边喝东西边打牌。
正站在门边擦桌子的老板娘被相继冲进来的两人吓了一大跳,几乎就要惊呼抢劫了,不过定下神之后她看这女孩眉清目秀的,眼神和正在帮忙看店的自家女儿一样干净得很,跟在后面的男孩看上去也老实,不像坏人。
那么看这架势,难道是来求助的?她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纪安就直接开口了。
“请问您店里最贵的饮料是什么?”
老板娘一愣,回答:“香草拿铁。”
“好,请给我两杯,谢谢。”纪安对站在吧台内的那个女孩挥了挥手,后者有些疑惑地点了点头,开始熟练摆弄起调饮工具。
纪安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响亮而又清晰,连店里的另外两位客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本来,这种土豪炫富一样的行为是会遭到多数人唾弃的,然而纪安的态度却干净利落而有礼貌,一点都不像是在炫耀,这引起了那两位客人的好奇心。
察觉到了那两人的目光,纪安于是转而面向他们,问:“现在是下午两点五十一分,请问我说得没错吧?”
两位青年看了看手机,点头。
纪安再次大大方方地开口,咬字清晰语调平静。
“我是森海高中——就是靠近澜山广场的那家学校的学生,因为突然有些急事来不及请假就出来了,现在学校里有人说,我在大约八分钟前砸伤了一个同学并抢走了她的钱包,你们认为,我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在八分钟之内从学校赶到这里来?公交?地铁?还是滑翔机?”
在场众人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感慨于眼前女孩的机智,两个青年忍不住哈哈笑着称赞了几句,而老板娘也笑着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说:“这段时间小贼特多,我们的监控不是拿来做样子的,小姑娘你就放心好了。”
“嗯,这次倒还算机灵。”
“据说走出恋爱的女生智商会回升哦!”
自动忽略掉那两个只有她和白三孝能听到的声音,放宽心松了一口气的纪安对向先是目瞪口呆,明白过来后向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的白三孝做了个鬼脸。然后他们走到吧台旁拿起了那两杯香草拿铁。
“请再给我们两份墨鱼丸。”白三孝对吧台里的女孩说,然后又回头看向纪安:“这个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