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到最后也没付钱,抱紧了他行骗的行头不让我当,一边呐喊着‘我算命你看病咱俩扯平’。我呵呵一笑,把他脑袋摁到桌上。
老实说,这个活蹦乱跳的小青年,若不是我经手过,怎么也想不到天生心梗。
我叫他画押写欠条,他就往院子里胡指一通。
“你看,我这哪像是有钱的样子?”他语气真挚地说,“我要是皇亲国戚制霸一方,别说十两,十个山头我都给你承包。”
我想了想十个山头招蚊子的情景,不由头皮发麻。小本子里都写什么世外桃源山里人家,如何缥缈如何闲散如何无忧无虑——几个枕头啊大白天睡成这样?
实话实说,如果万花谷没种满奇花异草、老墨药柜里没常年备下青草膏,我与师姐万不可能茁壮成长!
我对上他可怜兮兮的目光,心肝一颤。莫说这厮行径不靠谱,这眉骨鼻梁嘴唇都是一等一的好看,一对桃花眼里淌过溪涧碎洒红英,流光细转动人心魄。
不得了,这是个妖孽玩意儿,盯久了魂儿也要陷进去。
他面上血色甚少,多半是冷风吹出来的。谁不喜欢赏心悦目的美人儿?我有些心疼这美好的脸皮,哪日香消玉损,可谓人间一大损失。
他见我不应,有些急道:“不如我带你赚‘大票’去?”
‘大票’在公家是‘引票’的一种,淮南开过票盐,在鄂、湘、西岸定五百引为一票。我虽不出谷,也听多‘读天下书,行万里路’的道理。
某年某月,票盐引得官民冲突剧烈,据说赔进不少人命。若是死得衙吏小官,倒也还好,只是这些人命多半也是平民,平民在名分上弱,却总立在道德至高点,死后便多留了些。
一时间街巷里多有冷嘲热讽,‘大票’两字就成了坑蒙拐骗的代词,说明白了就是‘戏弄’。
我还没见过什么人表演挣杵,一下子来了兴趣。
当即眼神晶亮,又问:“是喷火吐水还是胸口碎大石?”
他哽了两下,为难道:“这我不会。”见我有些失望,他忙补充,“那些玩意儿太失态了,又是烂大街的,不好挣钱。我有几门看家功夫,保证是你没听过的。”
我笑道:“这还差不多。”
说罢,我学着老墨潇洒恣意,没走两步就觉得步调紊乱,快要同手同脚。亏得及时止损,才挽救了一下形象。
原来这样走路很累。
没谁生来就会走路,哪个不是学的。老墨学这步调时,就不知是什么心静、可曾难受,是故意还是无意,是真意还是假意。
沈琛乐呵呵地跟上来。许是眼神瞟在别处,我停下时,他来不及刹住,下巴磕上我的后脑。
嘶,一点钝痛。
他无辜地眨眨眼,搅得眼内落英缤纷。
“阿砚?”
我便又走了两步,不妥,回了原本的习惯。
这冥医果真不是人人当得的。
我遮掩着,转过身与沈琛说话。他跟的紧,心不在焉的,又撞上我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