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卓璃耳舒了口气，接着对赤墨说，“在我十四岁时，现在的东珈王当时还是东珈的十七王子。他隐姓埋名，带着他母妃的贴身宫女，我们以为是他的母亲，来到南岭。我扮成男儿郎与他三人同窗。回想那时候，真是快乐的时光……
后来，哥哥告诉了他们我乃女儿身，焉其冲便表明身份向我父亲提亲。说也奇怪，在这之前，父亲对他很是友好，但自从他提亲之后，父亲从此对他避而不见，再也不以礼相待。我对此很是生气，觉得父亲趋炎附势。
焉其冲最后决意离开南岭，没多久，听说他借着斯瑟氏族之力，成为了东珈的新王。而我，也成为了磐礴城主夫人。在出嫁那天，我甚至没有看一眼我的父亲，从此之后，我竟然再也没有正面瞧过父亲……“
说到这里，卓璃耳有些哽噎，赤墨便说，“娘亲，你若是不想说，就不要勉强……”
“其实，在更早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御风血脉，但是，我却谁也没有说。”原来，卓璃耳方才铺垫许久，想说的却是这桩秘密。
赤墨被她弄糊涂了，“娘亲好像说过，是生云纷与霓缳之后，才知道的。”
卓璃耳继续无奈说道，“早在年幼之时，我已经知道自己握有御风之力。那是一个秋天，我在洒满阳光的田野里奔跑。天空很蓝，在我的记忆里，再也没有过如此湛蓝的天空。一切都在闪闪发光的样子。
就是那天，我路过了一片平静的湖水。在湖水里掩藏着穿梭游走的鱼儿，湖面倒影着天上的云朵。其中有一条鱼，浑身都是通红通红的……“说到这，卓璃耳停了下来。
“娘亲，那条鱼怎么了么？”
卓璃耳长舒了一口气，才又说道，“只因嫌那云朵的倒影，使得湖水里的游鱼看不清楚，我不自觉就扬起了手……”
“后来呢？”赤墨情切问道。
“几乎立刻是风起云涌，整片湖水都腾然而起，湛蓝的天空消失不见了……我当时十分恐惧，但是我越是恐惧，那力量便愈发不能控制。直到天空下起了滂沱大雨，淋湿了我，才使我从那仿佛与世隔绝的思索中抽离出来。”
“没有人发现么？”
“那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偷偷溜出卓璃府，也是我最后一次独自溜出来。旁人只当是下了一场雨……有时候，回忆那天，我觉得命运好像一场大雨，将我淋湿，毫无转圜的余地。”
“你没有将此事告诉御风大人么？”
“父亲一向以为哥哥才是御风一脉。哥哥从其他几房的男孩中，得到父亲格外的重视，很不容易。他一直很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可，有朝一日，能成为卓璃家主，成为云国年轻的御风公，掌管三一阁……我亲眼见过他为此多么努力过，怎么会忍心轻易亲手打破他的幻想呢……
这件事之后过了几年，我亲眼见到父亲如何亲手摧毁了整个村落，看见那些所谓叛乱之人，在片刻之间倾巢而亡……如果曾经的我曾经敬畏这股力量，那时的我，对它无比痛恨。在这股力量面前，没有老弱妇孺，没有同情悲悯，只有绝对的强，与绝对的弱。”
“娘亲，力量难道不该是这样的么？”赤墨呆呆问道。
“力量是，但女人不是。”卓璃耳又说，“现在，父亲已经死了，世人都知道了我是御风公。我若离开公主筱的掩护，要不了多久，我们母女就将暴露于世，那时候，我该如何抉择？我本应最先寻云帝，即便现在我去了，半路也会被不断拦截。”
“原来这些处境娘亲您都明白。”
“不错，所以我既然要呆在这，公主筱对我下药，我也只得随她。这说到底都是你情我愿的事。”
这时，赤墨突然觉得有些生气了，倔强道，“娘亲，孩儿如此在意您的性命安慰，您自己怎可将它视为儿戏呢？我不容许您这样做。”
赤墨这话让卓璃耳有几分讶异，只听赤墨继续说道，“我自记事，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在这世上，你们是我唯一的牵挂。娘亲，或许你不会明白，我常常觉得，你们是我和这世界仅有的连接。”
“是因为我们收养了你么？”
“是。若不是你们，我会在那木箱里静静死去吧。若不是霓缳，我不会知道，活着可以如此欢欣雀跃。在我眼中，你们给了我生命，也给了我欢喜。娘亲，我绝不容许你就这样苟且偷生……”
卓璃耳不禁打断他说，“苟且偷生？好一个苟且偷生……”
“娘亲，我不是那个意思。公主筱会用云纷与霓缳来牵制您，此时若是娘亲还继续这样下去，就是给了公主筱伤害你们的机会啊。娘亲，你现在觉得有没有舒服一些，若是比平时好些，现在我们就赶紧出去吧。”
就在卓璃耳默不作声时，午婆开口说道，“夫人，他说的对。何处都是是非，避无可避，不如迎面而上，活个自在也是好的。”
卓璃耳不置可否，又问赤墨，“伯峥廷怎么样了？”
“没有城主的消息。”赤墨老实说道。
卓璃耳思索片刻，终于说道，“好，那便找个时机，从追绮园出去吧。”
“好，我先去寻我那两位被抓起来的朋友，娘亲您与午婆时刻准备着，他二者其中一位可以飞天，载两人没有问题。孩儿会想好法子，让我等都能平安离开这。”
卓璃耳听了，点点头。赤墨刚要走，想到休睚，便回头问，“娘亲，三一阁只有历代御风者可以打开？里面的书只有御风一脉可以查阅？”
“对啊，一向如此。”
“那御风公为何要将那些书读给娘亲听呢？他既然认定少主是御风一脉，为何偏将三一阁的藏书读与娘亲您听呢……”赤墨犹疑问道，“娘亲，您确定御风公不是早就知道了，您才是真正的御风一脉么？”
卓璃耳脸上的神情复杂极了，赤墨来不及再与她细说，“娘亲，先不说了，我这就去找他们，您等着我们回来。”
赤墨走后，卓璃耳呆滞许久，最后踉跄靠在了床榻上。父亲的话断断续续闪现在她的脑海中，“焉其冲绝不是你的良配。焉其王族之人为了王位，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而你，你的能力……总之，那时候，你想再回头就难了……”
更小的时候，父亲单手抱着她，对她说，“耳耳，看，三，一，阁，”只记得当时父亲一字一字郑重念道，他指着三一阁的牌匾，对她说，“看，这里，一定要好好守护它，这就是这片大陆的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