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林兮棠心神震荡，只觉得浑身上下所有血液都涌向大脑，“嗡”的一下一时间她头重脚轻，所见所闻都带着虚幻的重影，不知是时空倒置，她像是被倒吊着的，整个世界错位颠倒，她的双手冷得直哆嗦。
那样的盛桃，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姑娘，那样鲜活而美好的一个人，仿佛携带着三春朝阳，东风十里，怎么会同真理署里那些死气沉沉的若人为伍？
她图什么？林兮棠搁在膝盖的手握成拳，眯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似乎要把空气中每一丝纤毫都数清楚。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审讯官冷冷道，“你之前不是也不相信，容庭是自由联邦的间谍吗？”
“她是人类，和你我一样的人类，为什么她要去帮助若人？”
“盛桃在被推荐入空照之前，在自由署工作，由于工作失职致使某个若人跳楼自杀而被解雇。我们怀疑，她是在进入空照之后，同‘黑印’发生的牵连。”
那人推过来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盛桃，艳若桃李的姑娘穿着白大褂，在真理署的背景下同一干若人站在一起，眼神冰冷而空洞，她们像是一群无根的亡灵，被人拽着绳索四处游荡，扑面而来的死气同林兮棠记忆中的姑娘判若两人。
林兮棠心里的某一根弦忽然断了，意识云里翻江倒海，无数声响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万千思绪交汇，无数念头明灭浮沉，汇聚成芜杂的心音碾压着她的神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往土里按，一直按，一直按，她的眼神有些冷的，平静的皮囊之下某个念头如杂草一般疯狂地生长，她轻声问道，“你说，我身边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什么人？
“林兮棠小姐，这也是我们需要问你的，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的机师里伯塔斯·容庭是自由联邦的间谍，而舍友盛桃又同‘黑印’瓜葛不断，你的父亲林卿鸢上校也失踪得莫名其妙。”
最后一个“妙”字同他搁下茶杯的声音相容，林兮棠倏然抬起头，神色仿佛不容置喙，“我的父亲，林卿鸢上校是为国殉身，我的床头还摆放着他的烈士勋章。”
心有执念容易心气难平，稍有彷徨就能生出无数业障来，贪嗔痴之三尸，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之苦，五阴炽盛的罪业，光怪陆离地演化为魑魅魍魉，开始群策造反。往日这些被林兮棠尽数压在心底的心魔，因为审讯官的一句话蠢蠢欲动。
审讯官看着林兮棠，“如果真是如此，陶祯校长怎么会放任盛桃同你接触，陶佑宸少校为何对你三缄其口，联盟为什么没有拔擢林卿鸢上校为大校，你……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
大抵釜底抽薪也不过如此。
林兮棠胸口有一抔心火在燃烧，眼前很快笼上朦胧的血雾，她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在一只万花筒里，稍稍一转就换了一重天地，天之骄子意气奇崛敢做常人不敢做，想常人不敢想，全赖胸中有一口“定海神针”一般的气，林兮棠的这口气就是林卿鸢，也是她心尖最惦念的精神支柱。
她张了张嘴。
此刻一声尖锐的警报劈头盖脸砸在林兮棠的脸上，她如梦初醒般转过头，从头至尾都在兢兢业业工作的精神力测量仪活蹦乱跳，仪器上她的精神力数值达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作妖的仪器一惊一乍，兀自叫得欢脱。
她转向三个审讯官，恍然大悟，“你们是故意的。”
那人不置可否，“林兮棠小姐，非常遗憾，审问到此为止，你的精神力进入危险区，超出警戒阀值，按照联盟精神力法的相关规定，你将被隔离在自由署。”
“你们……”林兮棠猛地站起来，倒退了两步，撞得座椅尖锐地划过地面，拖曳出的声音都带着仓皇。
精神力是人类进入大宇宙时代后开发出的人类潜能之一，精神力谱系理论上是遵循光的色散，也就是红橙黄绿蓝靛紫的区间，普通人的精神力颜色却是检测不出的。一般士兵为橙色，尉官的精神力之上为明黄，联盟十大军校的入学精神力底线为绿色，所以被戏称为“青黄不接”。一旦精神力色泽进入蓝色区间就有资格操控一流机甲，精神力颜色波长越短，操控机甲的天赋越强。精神力颜色能达到深蓝色或靛色的，都是联盟数出类拔萃的人才。
林兮棠的精神力色泽原本是天蓝，雨过天晴后天空澄澈纯净的那种蓝色，然而在经历三个月的隔离审查后，她的精神颜色亮度逐渐升高，介于天蓝和浅蓝之间。一般而言，精神力颜色波长越短，承受的精神压力越大；而在色调和饱和度相同的情况下，亮度越高（即颜色越浅）则精神力越不稳。
亮度达到一定数值会出现两种情况，一种是精神力消失，成为普通人，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另一种则是越过阀值，到达危险区区域，这样的人是要被隔离在自由署的。
陶佑宸的母亲云笙夫人是罕见的紫色精神力，就算把她当年在真理署的混账事一笔勾销，她此生也未必能走得出自由署。
“你们是在钓鱼执法，我完全可以申请军部复议或者是军部讼诉！”
审讯官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你应该明白，我们是‘清道夫’，我是世家大族的爪牙。你申请复议成功又如何？只要我们再次接到举报，就能再把你请到这里，我们可以紊乱你的意识云，也可以彻地摧毁你的神志。”
说到这里他恶意地笑了笑，这个蓦然绽放的笑容如同毒苹果骤然被切开留下的口子，不但同小丑的诡谲如出一辙，还流淌着巨大的刻毒，“你是希望等到下次做一个精神力崩溃的疯子，还是现在就做一个神志尚可的正常人。”
清道夫，清道夫，清的是第七联盟世家高升的道，她是被自己的族人捅了这一刀，林兮棠闭上眼，喉咙干涩得发紧，强迫自己克服心生的恶心而带来的晕眩，她睁开眼，笑了笑，“是林擎举报我的吗？我要见宗世林家家主林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