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沅——
“诶,你们听说没啊,前几日余将军回来了”
茶楼里人影往来,喧闹声此起彼伏。
“那天我可是亲眼目睹了盛况啊!余将军亲自压着那个造反的犯人柳成回来,那队伍可是浩浩荡荡走到城内的”
那个坐在对面的人饮了口茶,叹气道:“这余家也就是靠着这个长子才有如今这番模样,想想他们家那个小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堪的事,立马摇头。
“不行不行啊!”
“整日无所事事就会往红院里头跑,这么个浪荡人,竟然会是余将军的家弟”
另一个年纪看上去比较大些的老头摸着花白胡子故作一副从容模样道:“自从余家主和夫人去后,作为兄长的余将军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家中至此也没个人能管教,久而久之,养成他那般德行也不怪,不怪啊!”
那群围坐的,压根没人愿意理会这老头,接着众人的话议论道:“余将军归来当日,我可是亲眼看到,余家就派出了个脸生的女子来接人”
“嘿嘿,那姑娘长得还有几分姿色”
“估计是哪个被余祁圈养在家里的小妾吧”
众人纷纷笑起。
凉月挽着阿婆走进了这户茶楼。
她们二人风尘仆仆,虽然说会来这的人大多都是些平民百姓没什么身份,可与她们身上打满了补丁的衣裳比起来还是有一定的距离。
众人皆当这是哪来的穷丫头和老太婆,没怎么在意,继续喝茶作笑。
凉月围上头巾遮住了半张脸,与阿婆一道,寻思着找个窗边的位置坐下,能让她好好瞧瞧这祠沅,离百的繁华。
从前,她与阿婆行的都是五国边境之区,鲜少会到这人多之地。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阿婆突然带她来这,但至少能来看看。
面前一人行过,好巧不巧地撞向她们。
“诶!老太婆怎么走路的”那人退开两步,掸了掸衣裳,一脸嫌弃地看着她们。
虽然是因为他走得匆忙撞了上去,可这穿得破破烂烂的一老一少,被人觉得好欺负也是正常。
阿婆不置言语,而凉月的目光从一开始便凉嗖嗖地盯着他,三人就这么僵持在人群视线中。
“你们是哑巴吗?”此人被凉月那双淡漠的眼睛盯得极不舒服,耸了耸肩,总觉得背后发毛。
最后拗不过她,拂了拂袖道了声“晦气”就立马离开了。
“我们先去那坐下”凉月收回视线,指着一旁的位置,转身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去。
众人见闹剧结束了,有些兴致缺缺,不过立马又聊了起来。
他戳了戳身旁的人,问道:“刚刚说到哪了”
“余邺的风流事”
“这种没出息的人估计也就只有靠着余将军混吃等死了”
“你说,这余家的养子柳成原本与余家那两兄弟情同手足的,为什么要窃了余将军的令牌逃跑还起兵造反?”
“哎,谁知道啊,余家家主与余夫人视他若亲子,没想到竟然养出个叛家叛国的罪人”
有人接着道:“不过说到罪人,谁抵得过那个恶徒九川啊!”
“这才是所谓的千古罪人!”铭记于心,人神共愤,可有外人能比得上?
此话引起了多数人的共鸣,屋内笑声渐起。
一提到九川这个名字,起先那个没人理会的老头子蓦然瞪红了眼,原本轻放在桌上瘦的跟枯木似的指头瞬间收紧,乌黑的指甲在划过桌面,带着摩擦,竟像是要扣出道道血痕来。
血丝充斥着眼眶嘴巴一直在哆嗦,那模样看得倒是挺渗人的。
“呦,这老头还给气上了”说这话的人见此,笑着递杯茶摆在他面前。
“老头子,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那个恶徒九川啊估计正在地狱里忏悔呢”
“消消气,消消气”
能说出这话的人大都三四十岁出头,本就不懂得那场如临深渊般的浩劫。
不光这老头,就是随便找个上了岁数的老人,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一种恨是可以深入骨髓直至永久地被保存下来。
他咬紧牙关,白胡子都在哆嗦。
“九-川-不-得-好-死!”
“等我死了,定要入那地狱去寻他”
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将这话从他嘴巴里吐了出来。
然后,他竟然在众人面前痴痴地笑了起来,那模样看得周围人不禁哆嗦起来。
只是没有人察觉到,这个老人眼中已经泛起了层层泪花。
那过往的一幕幕又在他面前重演。
人类的屏障消失,魂兽势如破竹地将人类的灭魂师一扫而空,他那时候才七岁,父母乃至大哥都是受人敬仰的灭魂师,就连他自己,也梦想着成为一名灭魂师。
可就在那天,他们...他们在自己面前被一只只的魂兽咬死...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爹娘一双双充斥着恐惧的眸子仿佛还在凝视着他,这是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这样的噩梦将成为他的影子伴随他一生。
在人群喧闹出,已经有不少人将目光投向这个发了疯一样的老头,有怜悯的,有嘲讽的,亦有不少感同身受的。
上一辈人的期望被土崩瓦解,被击溃地粉身碎骨,对于他们这辈人来说只是震荡的余波,是口口相传罢了,同时还有庆幸。
庆幸这些没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可不想像这个老头一样,这样难看。
凉月颇有兴致地看着这群人,九川,她从小到大,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一个被斥责了六十年的人还不够的人啊!
她不禁有些感慨。
“阿婆,你知道这个人吗?”
阿婆看着凉月,这双苍凉的眸子里复杂地解不出一点东西。
“...知道”她面纱里传出的声音很是沙哑,让人听了感觉很不舒服。
见阿婆难得有了反应,她继续追问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她褪去了头纱,饮了一口水就一直没出声。
就在凉月以为她又不理自己的时候,轻飘飘的两个字传来,异常简短。
“罪人”
不过阿婆就是那样,凉月听了也不再追问,因为她已经从阿婆露出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