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六月盛夏时,宁无异东赴云都,与汐颜公主完婚,东州皇帝赐他一个虚位候爵,世代承袭。
大婚之夜,他平静的目视着坐在软榻上的新娘,青春扬意的少女,圆圆的小脸,纯净无暇的哞光,娇嫩的粉腮,喜纸般的红印薄唇,美的像白月光一样纯净温和,这样的女子,贵为公主,却也由不自身。
“今晚,你睡这里”温柔至极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她将棉衾放在了红木地板上。
新婚之夜睡地板,真是天大的笑话,身为南朝的首辅之子,此次联姻,说的好听点是联姻,其实就是入赘。
南朝尚文,他在文坛也算小有名气,七岁会作诗,十六岁便在金阁入席,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是南王朝最年轻的学士,可惜天不随人愿啊!
那么多皇室贵族,偏偏选了他,也不知道东州皇帝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心里烦闷,自然睡不着。
扭头看着床榻上的人儿早已入寝,满屋红烛耀影,也透不过那层红包床幔,却刺了他的眼,心烦意燥,将棉衾使力往上一拉,遮住了眼睛。
翌日,是入宫请安的日子,他跟着落汐颜去了皇宫,皇帝在内宫设了席,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坐在主位,旁边侧位是皇帝皇后,再往下是苏太妃,还有各宫嫔妃。
“今天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皇帝双手放在膝前支着身子大声说道。
宁无异入了席,席间他只吃了金碟中的几块点心,东州的饮食与南朝极为不同,东州人喜辣,南朝人喜淡味。
散席后,他随她去了长平园,苏太妃的住处。
“拜见母妃”
“快点起来,一家子人行什么礼”坐在软榻上的苏太妃温和着说道,身旁的嬷嬷也急身过来扶起两人。
“礼数还是要有的”宁无异应声回答。
苏太妃对这个女婿还是满意的,且不说才气人品,就是模样也生的俊朗,身有七尺,眉若墨锋之尾,眼若星河,皮肤也生的干净白皙。
“无异,到这边来”苏太妃招着手。
如此亲切的称呼让他心间惊掠波澜,以前在府里只有奶娘这样叫他。
“是”他举止有些失措。
苏太妃看着他说道:你与汐儿一般年纪,她的品行我最清楚,就是性子清冷些,夫妻相处,你身为夫君,有些事你让着些她可好?
“是母妃”他认真的点头说道。
在这深宫多年,苏太妃也习得几分看人的眼光看着他认真回答的样子,她欣慰的笑着,拉起他的手放在了落汐颜的手间,情义深长的说道“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是,母妃”两人应声,苏太妃留着他俩用了晚膳,在宫禁前离开。
坐在马车的两人,静的出奇,为了打破这寂默的空间,宁无异首先搭了话“刚才失礼了”。
“不是你的错”
今日她穿了件浅蓝色摆裙,妆容极淡,静坐在软卧上,眼神如秋水般平静,静的让人怜惜。
到了府邸前,他利落的跳下了马车,旁边的侍女拿来短梯,扶她走了下来。
今夜自是打地铺入寝了,答应了苏太妃要顺着她的心。
早膳过后,宁无异原本想独自出府,可身后一个叫小离的仆人紧跟着一起出来,叫他回去,他说“小的是奉公主的命令”。没办法只得由他了。
兰园,云都最大的商院,宁无异走了进去,整个楼分为三层,第一层是布店和卖些烟脂水粉的商铺,第二层是酒楼茶阁,走到第三层的楼梯口时他被拦了下来,正逛的兴起,突然被眼前人挡住。
“公子,可有宴贴”说话的人是兰园的工仆。
“没有”
“无贴者,不可上三层楼”工仆卑躬施礼说道。
宁无异疑惑着看向身后的小离。
“规矩是这样的,候爷”
没想到兰园还有这样的规矩,这倒是有些意外。
“这位公子是我请的”不知何时楼梯间又来了位少年。
模样长的端正,一身紫色罗锦袍子,头间玉冠束环,腰间佩有精铜长剑,英气逼人。
“原来是少将军,两位公子请”工役立刻说道,眼神里满是对少年的崇拜。
过了楼梯口,宁无异对那位少年施礼答谢。
“不必客气,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姓宁,名无异”
“参见候爷”少年双手合拳道。
“不必多礼”
“在下铁字营李陵”少年说道。
铁字营宁无异知道,东州的铁甲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十八年前,落渊关一战,十万铁甲沉兵关前,南朝皇室惊恐,派出当时身为丞府的父亲,和谈结束东州被尊为上国,南朝需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而南朝国将苏烈以谋逆之名被处决,苏府上下一百二十余口皆葬生于一场大火中,这场灭门惨案草草了结,昔日巍峨屹立的国将府化为灰烬,十万铁骑退去……。
两人来到了一处暖阁,宁无异坐在了李陵旁边。
“李兄来了”邻坐的少年说道。
“周兄好”
问话的都是云都官宦世家的公子。
“慕容枫多谢大家抬举”坐在首座的少年拘礼道,将斟中美酒一饮而尽。
座下众人起身回礼,慕容枫丞相之子,生的儒雅之相,举手投足间皆是文人之礼。
不知慕容兄今日有什么好诗词让我们鉴赏,坐在窗户边的一个少年说道。
“今日请大家来,不是赏诗,是品曲”慕容枫故作神秘的说道。
“难不成,是琴仙楚嫣儿来东州了”另一个锦衣少年打趣说道。
听到这话时原本心情极悦的慕容枫神情微露失落,本想一惊众人,没想着这么简单就被猜破,失了些情趣。
“琴仙姑娘,出来吧”他双手一拍,像是暗言。
屏风处莲步微移出现一位佳人,手持瑶琴,螓首峨眉,白衣飘飘,出尘脱俗的美,若说落汐颜是纯净的白月光,那楚嫣儿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此形容,倒也合适。
琴仙一曲,万金难买,昔日皇帝请她入宫抚琴,就在兰园,兵丁将此处围的水泻不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可是她逃了,准确的说消失了,从此琴仙的名号便传了出来,只有仙子才会仙术。
楚嫣儿俯身拨琴,摇指如幻,琴音诡魅,将听曲者带入虚空之境。
诡曲之妙,将原本精神奕奕的宁无异催眠入梦,母子间相处的温情,这是多年来反复出现在宁无异梦中的画面,而此时他能真实的感受到母亲的存在,她轻轻的为他梳理发髻,铜镜中那个笑容很温柔的女人和密室画中人一模一样“母亲”他不禁叫出声来,她笑着不言语,转身离开,宁无异起身去追,却看见那道身影在庭院中慢慢消失,他伸手去抓,也落了空……。
“不要啊!”又是一声悲厉惊呼。
境中之人不愿醒,怎奈曲已终,惊醒的众人纷纷拍手称好,抚琴人微微欠身施礼,身隐在屏风处不见,台下众人意犹未尽,这样的妙曲仙人如何不叫人惊奇,宁无异看着屏风处,饮尽一杯酒,满目遗伤,悲情难抚。
《浮生缘》由南朝奇士夜漫亲著,分为九段曲,段段惊人,而他本人也亡于国将府的那场大火,绝曲现世,又要掀起一场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