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月光息弱,云烨提颠着灯笼在楼廊间匆行,没人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穿过几个凉亭楼间,他来到了一座石墙围建的别院前。举起右手轻轻摇了摇木门上的黑铁门环。
“嘎吱”一声,木门缓缓向内移开,门口站着的执剑隐卫双手一恭道“王爷请”。
别院内厅,擎华骷瘦的手指轻轻捏摸着那张信纸,房悬之上那十颗由东海进献的夜明珠将厅内照的通亮,擎华之容,也现于眼前,云烨不禁吓的后退了几步,身子顶在了墙边的角椅之上,心中惧恐难平,之前见面,擎华总是黑袍遮面,云烨倒也没在意,此时见其容貌真是无法言喻。
擎华之容,真是犹如鬼魅,满头白发披散而开,半遮着他的那张脸,皮肤因火烧灼而焦枯,五官俱损,己无人形。
“是在下疏忽了,冒犯了王爷,”
“呼”一声,擎华将身旁一袭黑袍着于身上,掩住了首面。
“近日朝堂之上,宁原奏报何事,王爷只需附应便是”
“谨听……先生……之意”
云烨声色微惧,说完便抽身出去,这里他是片刻不想多呆的,心里想着脚下步伐也加快了不少。
身后之人,擎华撩下遮脸黑袍,喉咽下发出轻蔑之声。
“哼”
再说联姻的队伍一路加急紧赶,在中旬到了云都城下。宁无下榻于西城驿馆中,宫中管事交代,明日便可搬进南伯候府。
次日,宁无异随驿馆侍从来到新建的候府,与他来时联姻的东州众人也在当天返程南朝。
偌大的候府,丫鬟仆役众多,却无一相识之面。
夜河里,名桐树下,昔日明媚阳光的少年,此刻愁容满倦,明日大婚,心里浮有惶恐。
而他不知,离这几条街之外的东州皇宫,也有一个与他心情一样的美丽女子,东州云汐公主。
气若静幽兰,束婉容端庄,素钗绾青丝,白衣寒胜雪,立首于斜窗,清色的月光浮跃过窗口浸没在她那张绝色而倾世的脸上,眼漪微动,清冷的目光印出淡淡忧色。
两国联姻,满城欢庆,伤愁自在有心人。
大婚迎礼开始。
礼号齐响,三声隐退,宁无异身着大红礼服,从天乾宫石阶之下行跪首之礼。
旁边是东州礼官文锦言,看年龄应该在四十出头左右,手持礼制帛书,主持今日大婚事仪。
“接婚书”文锦言礼声道。
宁无异手持南王赐婚诏书,端首踏着石阶向天乾宫内庭走去。龙座之上,东州皇帝拂手一摆,候在旁边的太监疾步下去,从他手中接过婚书,呈在四角金桌上。
宁无异抬首看了一眼皇帝,体态健拔,眼神凌厉,果是军中出身之人,也不知当年老皇帝是何种心态将皇位传于身为武将的他。
话说东州先帝育有九子一女,离世时只有两子一女在旁,子楚赢,子楚怀,女楚嫣。其余七子不是战死杀场,就是被魔病夺命,而他在得知七子楚贤病亡时,气血攻心,一病不起,或知自己时日无多,特宣急诏,四子楚赢战功卓绝,护国忠心,民心所向,封太子承帝位,封楚怀为燕王,成年后,即迁往封地。
“恭祝陛下,恭祝公主殿下……”百官齐贺。
婚书事仪完毕,六宫总管太监叶生引着他去了永和宫,宫人们穿着大红新衣,抬着新婚礼轿,已在等候,两顶皇室御轿一前一后出了门。
前轿自是南伯候宁无异,后轿是云汐公主,所到之处,百姓皆叩首迎贺。
候府门口,下轿迎礼,看着一身红妆的公主,他跪拜迎首。
“回府”礼官言道。
候府之内无宴席,听说宴席设在宫中,百官出席。
新人婚房,宁无异与公主端坐床檐,由宫中执事嬷嬷教由二人行新人礼。
合拜,结发,合卺,礼成。
事毕执事嬷嬷行礼言退,引着众人出了新人房。
房间内安静的出奇,两人默言,从执扇移开的那一刻,他就从她的眼里看出厌恶,虽然她掩藏的很好,从旁人看来那是身为皇室公主的傲气。
两个同是困身的人,一个儒雅,一个清冷。
“公主殿下,安康”宁无施礼道,他承认自己在与人交际这方面有所欠缺。
云汐公主眼波惊疑,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
从看到他那一刻起,儒雅风清,容貌俊秀,应该是闺中姑娘们所愿的如意郎君,可她不是她们,原本她是要随着弟弟一起去封地的,就是那一纸婚书,锁住了她,困身皇城。
“公主殿下不必对我生恨,联姻实非我所愿”他语气温和。
“我知道”声色也很清冷。
或许是太安静,宁无异听得房外有细微的轻踏声。眼角余光不由看去,一道黑影从窗户翻入,一袭夜行衣,遮住来人的面容,手持寒剑直刺向背对着他的女人。极危时刻或许出于本能反应,他掠身冲了过去,剑尖没入右肩,渗骨的疼痛击醒了知觉神经,这时他觉得应该喊救命。
“有刺客”!宁无异疾声道,府中护卫听的叫声,也顾不上规礼冲了进来。
怎奈刺客武功了得,在众护卫的紧密包围下还是逃出了府,消息传到皇宫,正是宴席开始的时候,皇帝震怒,下令即刻封城,三千禁卫与京府全数兵役出动,挖地三尺也要抓到刺客。
公主大婚之日行刺,皇室颜面伤损。
南伯候府,医官正在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又尊嘱道“候爷近日切不可使力动气,以防伤口挣裂”
“谢谢医官”宁无异温礼答谢道。
医官甚是惊慌,连连屈首,急说职责所在侯爷言重了,临走时又是连着医嘱几次近日切勿使力劳累之类的话。
“阿静扶候爷去偏厢息寝”旁边一个上了年纪的仆婆说道。
随后那个叫阿静的侍女扶他出了房门,转了个廊角,来到了另一间宽敞的房子。
他很不习惯侍女伺候息寝,只得找个理由将她搪塞出去,肩头伤口隐隐作痛,今夜只得和衣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