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荣提气疾走,怀抱银花,回头看后面几个锦衣卫正骂骂咧咧地跟着,脚下不敢停,直向树林奔去。
银花方才被田中荣带出客栈时就已醒来,见自己被他搂在怀里又气晕过去。
此刻转醒,只觉浑身无伤,内气流遍全身经络也没什么滞障,但就是不能活动,不知是委屈还是悲恨竟红了眼圈,一双瑞凤眼楚楚动人。
田中荣心中怜爱,脸上增了一分忧色,道:“有我在,定会助你脱困。”
怎料银花眸子一动,竟蕴染上一层杀气。
月已失色,雾染山林。田中荣此刻究竟是顾不得这些,摆脱身后这几个人才是要紧的事。田中荣本就身着白衣,所使“飞云送”如白鹤足不点水,轻飘飘地飞出,一黑一白跃向林中。
追出来的那队锦衣卫领头的是吴大照,常年混迹宫内外,通晓人情,擅长拍马屁,霍青林的心思他自然猜地一干二净,知他心在宁远,不愿多生事端。
加之平日看不惯罗大头直来直去,不通人情,本就无心追赶,设计到林子里转一圈就回客栈。
不料还没到林子就见枝头立一人,身着一袭白衣,手扶一乌剑,不是田中荣是谁。
田中荣奔走之时细听后面所来皆是庸手,又记恨他们平日里作威作福,不教训一顿难解心头之痒。便把银花放在草里,站在树梢等着一众锦衣卫。
吴大照心里一紧,心想他怎不跑,反站在树上,但到了这时候,打不打就由不得他了。
所幸回头一看数自己官大,吴大照眉心稍展,招呼他们去打田中荣,一行锦衣卫方才已经见过田中荣的武功,远超出他们,心有所恐,但一是长官下令不得不从,二是方才见同伴受伤,心有不甘,更有些气愤,索性一股脑都上了,吴大照反而自己躲到了最后面。
田中荣也不拔剑,一双空手冲入人群,岂料一众锦衣卫虽个个庸手,但合到一块却及极为难缠,见他们出招连密,竟无下手之机。
一人出招,虽招式简陋,破绽百出,但身边有人回护,也奈何不得。来者八人,结为此阵之后,竟胜两大高手,田中荣分拆左右手,对付两边。
此阵名为飞鱼阵,因锦衣卫常着飞鱼服得名。
锦衣卫北镇抚司常年奔走全国各地,自是招纳了不少好手,但毕竟武功高之人受不了官场庸气,且不愿背负求荣骂名,所以锦衣卫人数虽多,武功一流的高手却少,大部分都是平庸之辈,欺负官员家丁尚可,若是与武林高手争斗,自是不敌。
故而指挥使骆天云根据家传骆丘拳,独创一套阵法,一众庸手借用此阵也可与当世一流高手一较高下。
田中荣本就内力不济,夜间又消耗内力过多,难以久斗,不欲胶战。
一个弓步,叉手使出一招“飞鸢格渡”,直取右阵发招之人前胸大渊穴,那人吃惊之余双手格挡,怎料这一招竟生两变,弃大渊穴,剑鞘直取那人胯下。
同时左阵之人发招,田中荣硬是前挺左肩,受下了这一招,右手出招不停,那人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一声惨叫,脚下白霜上多了几朵红花。那人口不能言,脸拧作一团,跪地而倒。
田中荣腿下生风,坐阵之人使一刀砍到,他一个急纵翻身下树,白刀打空,田中荣却使出“倒挂前川”,纵跃之时出招打阵中之人小腹,那人意料不到,竟中招倒地。
田中荣一刻也不敢停歇,连使“细雨针绵”、“风起叶落”,余下之人单打独斗本就不及,在田中荣剑招之下纷纷倒地。
打到吴大照时,他不想受伤,撅起屁股就想挨打,一句“大爷饶命”随口而出,田中荣知此人圆滑,竟拔剑出鞘,将其左腿筋络切断,南剑过血,思丝不沾。倒是苦了吴大照,余生只剩一条腿走路了。
月色尽扑下林间草地,天地都是白的,衬着躺的横七竖八、哀叫连天的一众锦衣卫。
北镇抚司横行全国,今日却在田中荣手里栽了一个大跟头,如何让他们不恨,田中荣自是知道此事,但念及他们也不过是听命于他们,未下杀手,收后而去。
客栈内,布童只管打坐,任凭屋内锦衣卫尖刀相对也不动声色,小不童更是呼噜连天,未曾停歇。
霍青林来到屋内,知道这俩人都不好惹,就算这小小孩童单论内力自己就远远不及,请罗天云来或许能与之一斗,至于这老家伙,嘿嘿,更是深不可测。
换了副口气道:“请问,今早我一手下暴毙在这树林理,二位昨日夜晚可曾听过什么动静没有?”
话问下去,不童自然是大睡,布童静坐草榻,一脸安详。
一些手下见俩人态度傲慢,骂道:“霍大人,这糟老头子和小屁孩态度甚是傲慢,想来是欠教训,收拾他们一顿就什么都说了,骨头不比诏狱里的人硬。”
布童听如此,知他们定是私用酷刑,折磨逼供,心里略有不满,脸色却依旧如常。
霍青林看了一眼那手下,以示警告,那人畏缩回去,他继续说道:“我知二位不想惹麻烦,我也不想惹麻烦,但是官军死亡一事非小,问个话,二位告诉我杀手是谁就行了。”
布童依旧不回话。
霍青林有点急眼,道:“二位不说,那只好等着把林子里的那对狗男女抓出来再问了。”
布童听言,心里大为不满,睁开双眼直视霍青林,顿时天旋地转,昏昏欲睡,手下人见事不妙,左右两人上去搀扶,这才扶稳霍青林,不至跌倒,十分狼狈。
布童收功后,霍青林斥开两个手下,他行走江湖数年,自觉武功高强,竟未曾见过如此高深的功夫,也未曾听罗天云说过有迷惑人心之功,知者老头厉害,想要发作,却也不敢,顿觉甚是窝囊。
布童开口道:“告诉你们那个人是何人所杀,也怕你们不敢追究。”霍青林冷哼一声,道:“只管说就是。”
布童长眉微张,道:”被杀之人胸前可有个黑掌印?”
一锦衣卫道:“正是,可浑身完好,口无血渍。”
布童继续道:“我掌门人早年行走辽东时曾有耳闻,中掌者顿时毙命,但全身无异,只胸口留一个黑掌印。这功夫名叫“黑熊掌”是女真的功夫。”
话已至此,霍青林也已十分明白。
布童道:“这功夫最早起源于建州女真,时年熊掌珍贵,但野熊凶猛异常,常人难以捕捉,女真部落设有一职位,专捕野熊。时年女真没有铁器,难以制作工具,久而久之这群人竟研究出一门手上功夫,立时可将黑熊毙于掌下,是名曰黑熊掌。所以,你们应该知道是谁杀死那人的了吧。”
想不到后金高手竟潜入此地,霍青林也是打了个冷战,但既然宁远未曾失陷,明军在辽东也有势力,抓个人还是不成问题。于是追问道:“你可知那人姓名?”
布童道:“努尔哈赤养女,金银双花。”
霍青林知道,恐怕又有一波巨浪在关内掀起,随意到了个谢,也不结账,率领一众锦衣卫出门儿去。
霍青林率一众人出客栈,情知方才追出那队人这许久不回,定是碰上了硬茬子,度他们正好能结成飞鱼阵,也不至于吃亏。寻着一伙人在草霜留下足迹追了过去,怎料刚到树林就见躺得横七竖八的锦衣卫。
霍青林虽不想生事,一心只在皇命,但一个昼夜间,折损一手下,又这多人负伤,只恐难以向骆天云交代。顿时火从胸生,问道:“击倒你们那人可是一男一女?”
一锦衣卫生怕被责无能,忍痛道:“是一男的,哎呦……他穿白衣,拿黑剑,出招甚快,我们结成飞鱼阵也不是他的对手。入林前,他们是一男一女,那女的着黑色衣服,但打斗之时未曾见过她,定是被藏起来了。”
霍青林究竟还是嫌他们太窝囊,问道:“那人可曾负伤?”
吴大照抢着说道:“是……是,我们飞鱼阵打得他无法还招,他为破此阵,硬是受下了我们一刀。”
霍青林道:“如此说来,飞鱼阵被破,倒是你们不中用了?若是你们得力,他如何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
听闻此言,吴大照不再说话,坐在地上扎了扎腿上绑着的布条,只觉左腿无感,多半已经废,看表情甚是痛苦。
此刻大半人马受损,追杀田中容和银花更是指望不得他们,只能先执行皇命,此刻再也不能耽搁,更不能出什么变故。
霍青林令吴大照一概人等回店养伤,待回程接上他们。
吴大照本就不想去前线,此刻听闻能留在客栈,虽只剩一条腿,但前方一旦生变,可早早溜之大吉,更不用受路上风霜之苦。
心里乐乐,但也装出一副无辜而遗憾得样子,道:“领命。”
霍青林飞身跨马,一人一骑踏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