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的公园,一男一女,中间隔着五步的距离,却仿若鸿沟巨壑。
她凝视他时,眼神里充满了哀切、怨怼、依恋、决绝。
“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
她没有回答,还是死死地盯着他,右手恨不得要把单肩包的带子捏断。
“你还好吧?”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眼睛瞎了吗!还是你的心瞎了!”她突然爆发了,像山洪一样瞬时把人震慑得面如死灰。
他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呆站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她的眼泪如断了的珠子一般劈里啪啦地摔落。
“好!好!不错!真不错!”讲台下的几位学姐学长颇为欣赏地看着台上感情收放自如的小学妹。
芳芷显然还未完全从刚才与学长即兴表演的一段感情戏中走出来,双眼还闪动着泪花。
“看到你哭,都把我们吓坏了,你真的是太拼了!”台下一位学姐对芳芷投来肯定的目光。
“谢谢学姐。”芳芷羞涩地笑了笑。
“怎么会一下子就投入进去了呢?”那位学姐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芳芷腼腆地摇摇头,依然笑着。
“真的很不错!看到你哭的时候把我吓了一大跳!”跟芳芷搭戏的学长赞赏有加地注视着她。
芳芷只觉得受宠若惊,在这不久之前她甩着一头还吧嗒吧嗒滴着水的头发,裹着一身刚军训完又热又湿的迷彩服惊慌失措地穿过大半个校园奔向心中期待梦想开花的地方——风行剧社。
“何芳芷,对吧?”与芳芷搭戏的学长问道?
“是的,学长。”
“现在可以回去了,明天下午我们会统一发短息告知大家海选结果。”
“好的。谢谢学长学姐。”芳芷深深地向台下鞠了个躬。
芳芷走下讲台路过搭戏的学长身边时,突然被他喊住了。
“何同学,以后出来不用这么急的,先把头发吹干是完全没问题的。”
芳芷一脸懵。
“迷彩服后面湿了一大片,小学妹。”刚才赞许芳芷的学姐笑着说。
啊?芳芷恍然大悟,顿时有些窘迫,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事啦,何同学。回去的时候可以慢慢走,阳光正好,风也正好,可以把头发晒干的。“此时的学长就像是从日本漫画里走出的有着让女孩子们瞬间迷失魅力的花美男!
“卫向玠,你的戏瘾又犯了不是?“另一个学姐用笔狠狠在卫学长的本子上敲了几下。
“小学妹,以后见了这个学长千万要躲着走,不然……”刚才的学姐带着某种提醒的意味看着芳芷。
芳芷讪讪一笑,匆匆地又道了声别,就立马逃出了海选教室。
阳光的确很好,没有了往日的暴戾,秋风也恰如其分,芳芷轻轻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潮湿。耳边突然想起卫学长的玩笑话,不经意间红了耳朵。
从此芳芷心中的大学愿望除了进入校园风行戏剧社之外,又多了一个,希望可以经常听到卫学长温柔的话语。
毫无意外地,从小就喜欢表演且拥有着很高表演天赋的芳芷收到了风行剧社的通知短信,她顺利进入到了自己期盼的社团。
同时,她也真的可以经常听到卫学长温文尔雅的声音了。
但是随着时间不断往前走,芳芷也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到心中那棵鲁莽的小芽竟不受控制地疯长起来,这让她格外激动,但马上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煎熬与迷茫之中。
每当芳芷看到学长的QQ头像是亮着的,她会满心欢喜,无比渴望着能跟他聊天,但羞于主动,再加上自己习惯于隐身,所以每次的兴奋都已失落草草收场,芳芷狠狠心退出了QQ,把手机放进包的最里面,调成静音,扔在离自己最远的地方。
但还不到一分钟,手机就又回到了芳芷手里。她心里不停地骂自己不争气,没出息,没骨气,可手仍是不听心的使唤,一意孤行。
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像一束十分强烈的光芒照进了芳芷的心房。瞬间给她一种如入梦境的虚幻感受。芳芷使劲摇了摇头,右手紧紧捂着剧烈跳动的心房,极力压制着激动的情绪接通了电话。
“喂——学长——”
“小芳,你现在有空吗?”
“有。”
“你在宿舍吗?”
“嗯。”
“我现在就在你们宿舍楼下,你能下来一趟吗?”
“……好……”
“那我等你。”
手机挂断了,芳芷如梦初醒,开始发疯似的翻箱倒柜。天啊,怎么所有的衣服都显得这么幼稚!妈呀,当时我的眼光是盲的吗?!怎么办?就穿着身上这一套下去也太随意了吧!还有头发,该死的理发店把自己的头发拉得又蓬又干,简直像顶着一坨硕大的蘑菇云,怎么出去见人啊!学长啊,我衣服最好看的时候,你怎么不打电话呢?我头发最柔顺的时候,你怎么不打电话呢!
电话又响了。
“喂——学长——”
“你能快点吗?”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下去!”
算了,就这吧!芳芷气急败坏地跑下楼,隔着玻璃门看到了站在昏黄路灯下的学长,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芳芷深呼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走了出去。
“学长。”
“你总算出来了,大小姐!”学长把手里的一盒包装精美的德芙巧克力递给芳芷。
“这个……”芳芷彻底傻了眼。
“你先拿着。”学长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散发着浪漫文艺气息的信封交给芳芷。
“学长,你……”芳芷整个人都木在了那里,她感到马上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璀璨时刻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送到516寝室,交给一个叫施雪雯的女生,就说是我送的,她会明白的。”
某种具有强烈杀伤力的东西瞬间摧毁了芳芷,她的心被炸得粉碎。
“你找得到516吧?很好找的。”学长目光中有星星在闪烁,似乎已经看到了某个期待已久的场景。
“哦……”芳芷几乎是以箭的速度飞向宿舍楼,一口气跑到五楼,气喘吁吁的她到了516宿舍门口,才觉得心痛得厉害,刚才一定是麻木过头了,所以才感觉不到。
自己真是太可笑又太可怜了。
芳芷强装镇定地敲了敲门,一个敷了黑面膜的女生打开了一个门缝,只是探出头来,把芳芷吓得啊了一声。
“你找谁?”面膜女仅露出的眼珠上下滚动打量着芳芷。
“请问施雪雯在吗?”芳芷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是不甘心讲出那三个字,还是太害怕与施雪雯正面交锋呢?
“雪雯宝贝,有人找你!”面膜女仍旧半开着门,并没有让芳芷进去的意思,只是把头扭向室内传达信息。
“我已经睡下了,不方便下床。谁找我?”那声音听上去真是活泼,肯定是一个特别阳光的女生。
“她已经一丝不挂了!”一个调侃的洪亮声音从里面发射过来。
“装啥矜持呢!你不是一向都豪放地在姐面前秀曼妙身材吗?!哈哈!”
“滚滚滚!谁爱秀谁秀去!”
“就只有你爱秀呗!可惜我不是男生,你对我是形不成丝毫诱惑滴!”
“那就让大雯去男生宿舍楼下秀去!看不把那些饥渴男流鼻血流死!”
“你们这些猥琐女,能不能别一天到晚都这么邪恶啊!”
很显然室内已经沸腾成了一锅笑话粥。
“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啊!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面膜女发了威,脸上的面膜立刻变得皱巴巴的,额头上的一块还耷拉了下来。
芳芷竟然想要笑出来,但马上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极力忍住,不过,不停抖动的身体还是出卖了她。
“你笑什么?”面膜女问。
“没……你们宿舍挺热闹的。”
“哦,你找雪雯啥事?”
面膜女的一个问句成了芳芷最有效的止笑药,不仅如此,还有把她的心情重新变黯淡的特效。
“就是……有个学长让我把这个交给雪雯学姐。”
芳芷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面膜女的眼睛立刻闪烁起了光芒,犹如强盗发现了宝藏一般,她二话不说夺过芳芷手中的东西。
“德芙加情书!”面膜女声嘶力竭地爆料着。
“谁送的?谁送的?”又一波更强烈的沸腾,应该说这次是完全炸开了锅。
“卫学长,哦,卫向玠学长。”芳芷像一个恭敬的侍者立在门外随时准备着回答着室内的问题。
“我就说嘛,卫美男对你有意思,你还不信!看看,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哎!亲们!咱们性感女神的又一个春天来咯!”
“大雯,成了有夫之妇,以后少给我们再招惹一些烂桃花!不过你要是帮忙给姐引些蜜蜂,我还是相当欢迎的!”
“哎呀!学妹在这呢!你们少说几句,带坏了祖国的花朵了都!谢谢你啊,学妹!”这次的声音比第一次更活泼,真可以说是阳光灿烂中又出现了一道绚丽的虹。
“谢啦,学妹!”面膜女还未等芳芷作出任何回答就关上了门。
只听得里面传来:在一起!在一起!请客吃饭!要不让卫美男在咱宿舍楼下再来个浪漫表白吧,那更带劲儿啦!喂,别用你们龌龊的心来污染了我高贵纯洁的爱情!姐妹们,打这个自恋狂!……
芳芷后来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她拖着犹如灌了铅的脚一阶一阶地下着楼,只觉得楼梯道怎么越来越狭窄,窄得让人无处安放,又觉得台阶怎么越来越陡,陡得让人心里发怵发狂。
终于到了地面,透过玻璃门,昏黄的路灯依然暧昧个不停,只是灯下已没有了让自己暧昧的人。
或许他已经接到了那位学姐的电话……
芳芷躲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难过地潸然泪下,这时手机发来一条信息:
最近还好吗?好久都没见了,很想念。
来自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