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剩恢复了,挂挂吊瓶,没事走廊里溜达溜达。
规律,健康,啥也不想。
也不是啥也不想,只是不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而已。
我每天早上五点半自然醒,准的雷打不动,不像上班的时候,明明前一天没干什么活可就是觉得累,睡不醒。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这是我住院时的深刻体会。
这个世界给你的道理有很多,可真正让你深信不疑的却少之又少,但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早在三月初的时候,我在一个二手交易平台上认识了个网友,叫“流感”,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个“流感”姐姐。
当时我已预感到身体不适,抱着某种莫可名状的心态开始打扫房间、清理死角和整理旧物。某天,在擦到书柜的时候,看见了自己的CD机和随身听被一摞“三好学生”证书压在柜子的最下面,心里不禁一怔,但随后还是果断地给它们定了价挂到了网上。只是,当它们拍到快2000的时候,那个“流感”姐姐给我留了言。
与下面的一串搞价不同,她的是:“这么新,卖什么卖!”
我以为是来捣乱的,就回了句:“网名这么随意,一看就不是来买东西的。”
“没办法,账号总是重名,那天我感冒,索性就改成了这个,没想到还真顺利注册了,看来没几个咒自己生病的,哈哈!网民越来越多,好名字大家想一块儿也是正常的,回想初中那会儿注册个QQ也没这么费劲!还有就是姐真心劝你,别卖了,我家那台还不如你的呢,都没舍得往上挂。”
掐指一算,对方和我一个年代呀!
我一怔,随后鼻子开始有点酸,因为我想起来,这对被我售卖的“难兄难弟”,其实是我爸给我买的。
记得上初一的时候,国内正流行DVD组合音响,我吵着问他要了很久都没能如愿,同桌的爸爸都换两辆赛车了,他还骑着我妈的斜梁二六,但是突然有天他却托别人从国外给我带回了个CD机,就是比手掌大一点儿的那种。两年后我在上海专门卖进口商品的柜台里看到了类似的,价格是他当时半年的工资!后来我上高中,他又给我买了同品牌的随身听。银白色的金属磨砂,配橘红边儿的外壳,这在当时绝对少见!为此,我专门在学校对面的精品店买了个亮橘色、有小鸡图案的尼龙袋子装它,想想那时的我,已具备矫情的特质。
“随身听是为了我高中听听力方便,CD机则是为了让我学累了随时能听音乐放松放松,我爸辛苦了半辈子全都是为了我。”我发了私信。
而她也很快回复了:“所以听姐的就别卖了,这东西以后想买都买不来!”
小区楼前的桃花在一夜又一夜的漫长冬眠之后开始红红绿绿地抽枝发芽,最后,在手术的前一个月我撤销了它。
我和“流感”姐姐就是这么认识的,后来我住院了,她还给我邮了一箱芒果和花,并附了张卡片:“花是你的,芒果是发物,你自己看着办吧。还有,撤得漂亮!”
我将芒果分给了同楼的大夫、护士和病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病房都闻不到消毒水的味道。之后,我又在网上订了本《挪威的森林》寄给她,她发了朋友圈,配文“心想事成”。
我想,她懂我的意思。
正如书中所描述的一样,之后的日子轻松惬意,我一改术前对医院的抗拒心理,甚至还爱上了那段时光。
临床的病友是个备孕的小姑娘,90后,比我小,她妊娠反应特别强烈,且都是在大半夜,腰疼、头疼、呕吐,一般到清晨才入睡,特别不容易,所以我报体温的时候从来不按呼叫器。
人啊,这一生病才知别人的苦,谁都不容易。
办完出院手续的那天早上,小姑娘一边闻着芒果一边对我说:“姐姐,祝你早日康复,还有,就是早点结婚生孩子。”
这句准妈妈发自肺腑的祝福,忽然就把我从医院那段好吃好喝、鸟语花香、芒果飘香的短暂时光里给拽了回来,以至于后来我在家静养的时候,又把自己住院期间的前前后后给回忆了个遍,甚至还做了梦。
啥也不是,就是焦虑现实,随着上班日子的临近,这种焦虑更加肆意猖狂。
惊醒,是拒绝过程拒绝理由的。
我用胳膊垫着脑袋,手机显示是四点二十。身后的玻璃窗外,路灯在月亮徐徐下沉的天际下,像是黎明时分一些赶在月光完全消失之前首先掉落下的星辰,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开始不清晰,更强的光即将来临。
人可以饿,但不能闲,一闲就乱想,一想准出事。
终于,我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