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6年的冬季,郭华偶然之下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找一则笔友的小广告,于是在她脑子一热之下,给其中一个叫袁招长的书信。弟的女生寄去了一封内容很
作为一个经常在作文课上能稳占A+,语文考试的时候,作文分数能打到58分以上的写作小能手,本来写一封交友信也不过是信手拈来,但她深知这封信的意义重大。
于是她在这封信上投入了更多的时间,逐字逐句斟酌用词,再注入自身经历的真情实感为立意,草稿改了四五次,末了抄写的时候,她不出意外地被自己写出来的这封信感动得热泪盈眶,以至于最后小心再小心,还是在信纸上留下了眼泪的痕迹。
真情是最好的文笔,郭华对此很有信心,一寄出信后,她就数着指头算时间,她以为真的找到了能和自己共情的朋友,所以信的末尾,她是以真心盼复四个字作为结尾。
然后一个月过去了,没有回信,郭华安慰自己,肯定是因为马上过春节了,学校放假,所以没有收到。
第二个月也过去了,没有回信,郭华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她初三了,这马上就要高考了,肯定要忙着复习,或者信在路上,时间耽搁了也可能。
第三个月还没有收到回信的时候,她放弃了等待。
对此她也早有心理准备,因为在寄信之前,她就已经想到了最坏的那个结果,找笔友这个事情,还是有很大的失败几率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比如邮寄过程中信件丢了呀,或者直接按地址寄过去,对方个中缘由没有收到啊,或者更直白一点就是,你选笔友的同时,对方也会选一番你,至少从你的信里,字里行间,就能判断会不会回信,要不要和你做朋友。
很明显,自己是没被选上呗!
郭华叹了口气,将一开始兴致勃勃买的一大堆信纸和信封全部藏到了床底下的箱子里,她一向是爱沉默的,就连最好的朋友,都只字未露,这种丢脸的事,她并不想第三个人知道。
不仅仅是因为坚强的人只会在暗地里舔舐自己的伤疤,更因为她知道,说出口后,收获的不会是同情和安慰,只会是嘲笑和震惊。
分科意向表交上去后才一周,但毫无悬念,班上一半多的男生都选了理科,女生们大多都选了文科。
然后关于分科后文科一班、理科一班的老师配置和教室安排的传言,就已经在教室里传得沸沸扬扬,每一个人都说的煞有介事。
班上的同学们经过一个多学期的相处,本来已经开始熟悉起来,一想到下学期就要分开,班级中同学们之间距离感消弭了不少,互助友好的氛围一时达到了顶峰,而难过的情绪还没有弥漫来开,因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才放暑假,暑假有两个月,算起来,如今的育城五中高一一班,还有约5个月的时间,才会彻底不复存在。
所以谢灵通对此很是不解:“就算分科了,咱们不还是在一栋教学楼里上课,一个食堂吃饭,一个操场做操,也还是同学嘛,怎么就搞得要一刀两断了似的!“
郭华道:“同一个学校,那只能叫校友,只有在一个教室里上课,那才算是同学!而最好的同学关系又要数同桌,按咱们班目前这种排位顺序,很大可能你会和班上同学都轮一遍来当同桌,你上课睡觉老师来了,他(她)会叫你,下课扎堆讨论感兴趣的话题,还会和你分享东西和心情,当你遇到困难,他们虽然会抱怨,虽然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会力所能及地帮你,吵架后也会有一堆人来从旁边说合,很快就能和好,上课被抽中回答问题,如果你不会,他们会小声说答案给你听,如果你会,他们会在你回答完以后给你拍巴巴掌,课后会彼此抄作业,会一起去食堂,会帮忙带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多天都在同一个空间,每天共同待的时间超过8个小时,才能积累下深厚的情谊,虽然是一个班,几十号人,不一定关系都好,但向来都只听说过毕业后还搞同学聚会的,校友聚会又有几次?”
谢灵通听得连连点头,十分认同,然后下课就去小卖部买了好几串阿尔卑斯棒棒糖来分;“来来来,大家吃糖...”
同学们之间也会偶尔彼此请客来分糖吃,但一般都是去超市称水果糖来分,这样又便宜,分得人也多,也更算那么回事。
这种阿尔卑斯水果味棒棒糖,一般是5种口味连成一串来卖,按串来卖才是5角钱一支,单支都是6毛,不算贵,但它单支的属性也就决定了它只能一人独享,如果要请一堆人吃,有多少人,就得买多少支,最后的总数就增加了,自然属于不日常消费的范围,粗略一看,别看谢灵通就这几串糖,至少得十多块,得他小半天的生活费了。
谢灵通突如其来的土豪行为引得一圈同学都笑起来:“谢哥真是太够意思了,这破费了不是...”只是他们嘴上说得客客气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都去揪了一根来吃。
谢灵通特地留了一支橙子口味的给郭华,郭华不知道他抽得哪门子的风,上一秒才好好地说着话,下一秒就开始散糖了是怎么回事,这今天也没啥由头啊。
但她还是道了谢再接过糖,然后剥开糖纸,直接放进嘴里咯吱咯吱咬碎了糖块来吃,她觉得这种吃法才是又过瘾,又节约时间,吃到一半的时候才记起来,谢灵通每次看到她这个吃法的时候都要照例碎碎念一番:“你这吃法太浪费了,这棒棒糖就应该含在嘴里,慢慢舔着吃啊....”
不知怎么回事,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感觉怪怪的,而且你一旦将句子想象成实际的画面,就更奇怪了,所以郭华以前本来还偶尔还会舔着吃,自听到那句话后,就只肯咬着来吃了,当然得背着这个嘴碎的货。
没想到今天会被抓个正着,还把郭华搞得不好意思起来,担心谢灵通会生气,结果谢灵通却仍然笑嘻嘻的。一点不虞的神情都没有。
郭华有点吃惊,谢灵通一向是个很爱抠细节的男孩子,所以他每次的反常,都必有原因。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面,接下来几天内,谢灵通还主动帮她带面包、帮她的小台灯充电,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帮她占位子....
一般情况下,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认为这些事情是很浪漫的,然后立刻就延伸到另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然而一想到谭钧,郭华一个哆嗦,然后拍飞了这些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
而且谭钧也不知道怎么和谢灵通突然心有灵犀起来,这天也拿了一叠报纸进来:“给,这是隔壁班我一哥们订的文学周刊报,我想你应该会用得上。”
郭华立刻毛骨悚然起来,:“你们俩到底有什么企图...说吧,直接点。”
谭钧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努力,脑子好、性格又坚定的女孩子,你以后会分到最好的文科班,可我和小谢的文化课成绩呢,都很差,又是艺体生,以后分班,肯定不能分到一个班,要是我们不在一个班,如你所说,关系就会淡下去,小谢其实很怕这个,回去他难过半天呢,他真的挺在乎你这个朋友的,以后有啥事我帮你弄,谁得罪你了,我去收拾!需要啥书我也帮你找,也帮你拿信,就一样,咱以后就算分班了,你也别光顾着学习,不理他,行不行?”
郭华本来看谭钧在体育课上的表现,以为他一定是个光长个子,不长心眼的男孩,意外的是,爱情居然真有使人成长的魔力,这货也会体贴别人的心思了!
看来,他和谢灵通的关系即使只能在私底下,却真的挺认真的,比郭华想象中要好。
郭华这才明白谢灵通到底误会了什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赶忙给谭钧解释了一番她和小谢属于真正的朋友,他们的友情是很坚固的,还特别保证,绝不会因为分科后没有分到一个班,他们之间就渐行渐远渐无书的。
:“无书?”谭钧小声问;“是什么意思,就是不需要给你找书了吗?”
好吧,谭钧果然还是以前那个谭钧,只是变得对某一个人的事情上特别上心而已,:“不,就是彼此不说话的意思。”
到最后郭华才后知后觉揪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声音都颤抖了:“你刚才说帮拿信,什么信?有寄给我的信吗?信在哪里?!”
谭钧点了点头,从一叠报纸里翻出三封信:“你也真是的,谁给你写信,你难道还不知道?自己天天都顾着啃书本,也不去传达室拿,都拖了快两个月了!要不是今天我去拿订的报纸,传达室的大叔翻到了,才说有你们班同学的信,给一起带回去,不然,你的信还要留在门卫室里长毛!”
郭华的心像绑上了秋千,一会儿荡得上了天,一会儿掉到了地,又像有无数的烟花在眼前同时炸开,炸得她头皮发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有给我的信,有给我的信,有给我的信!”
好半天她才挤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我记得上半学期,班上同学有信件,订阅报纸什么的,班长都会统一拿到班上分发的啊!”
谭钧第一次对他好友的智商产生怀疑:“上学期我们班长是何年,何年多负责一个人啊,嘴又甜,传达室的几个大爷都爱他得不行,有信件都要主动招呼他的,这学期我们班长又是谁啊!余大小姐整天板着一张臭脸,好像谁借了她米只还了糠一样,班上的事,一件多的都不肯上心,你还指望她给你拿信!”
高一下学期的班长早已经换了,是位女同学,叫余露,长得很漂亮,是城里长大的姑娘,母亲是县医院的医生,父亲是公职人员,家境优渥,又是家里的独生女,所以在班上一向有些高傲,所以很多同学和她关系都不好,私底下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余大小姐。
郭华以前本来对这种大小姐脾气不感冒的,娇生惯养就娇生惯养呗,不理她就完了,而此时也忍不住心里发起了飙骂人:搞什么啊,哪个班长这么不关心班级事务的!”
当然她也责怪自己,怎么不知道早点主动去门卫室问呢!
信封很普通,就是邮局统一售卖的那种白封皮的信封,那一年是狗年,所以信封上贴的也是普通的狗的生肖邮票,没有什么香味,但凑近了闻,隐约可以闻到轻微的草木、和油墨印刷的味道,有一种厚重的踏实感,薄薄几页纸,却承担了沉甸甸的感情,她以前有多少翘首以盼的等待,如今就有多少心满意足。
这几封信是跨越千山万水而来,隔着几百里的路程,它来的路途中,溪水流过了田野,陌上花开花谢,嫩芽抽绿,小小的果实新挂上了枝头,日升日落,白云飘过来,又荡回去,它带来了阳光的味道。
郭华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味道,这是2007那年的春末夏初,她最难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