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嶙峋松开绿沉云,绿沉云提起轻功下了玉清宫,连一句告别也没对师傅说。
方道真有心阻拦,绿沉云却视而不见,径直冲下山去。
方道真不想再打,四个弟子无一省心,自己本是为了回护绿沉云,可是她却这么若无其事地走了。更何况此事说来也是华山有负所托,被说两句也实属人之常情。
倒是周边长老闻言,不禁疑惑,彼此悄声商讨,最后由李顾锋出面发问:“掌门,那小子说厂卫缇骑围困华山是为吕续期,不知此言何意。”
为防消息泄露,给华山带来祸事,吕氏一脉的身份向来只有掌门知晓。但缇骑围山一事,摆明了事已暴露,故而方道真也不再隐瞒:“吕续期一脉乃是建文帝后裔,托与我华山照看。”
“什么!”李顾锋大惊,下意识质问道,“洪武皇帝害我华山险绝道统,你居然还收容废帝之后!”
朱棣攻下应天都城后,炮制《奉天靖难记》,书建文帝八大罪,随后即皇帝位,言明非继承朱允炆的帝位,而是继承明太祖朱元璋的帝位,并废除建文年号,建文四年改称洪武三十五年。李顾锋口中“废帝”称呼便是由此而来。
游落蕊听闻李顾锋口称“废帝”,意多侮辱,却是忍耐不了,手缠银丝,欺身便上。
“小女娃,打就打,老夫会怕你吗!”李顾锋长游落蕊二十余岁,自是不惧,拔出佩剑,施展羣灵剑诀迎上前去。
一招“韩终古道”,长剑径直击出,直刺游落蕊胸口。游落蕊身形移却,已是显身在李顾锋身后,以缠丝劲中的“断臂式”攻其持剑右臂,意图以擒拿手法直接卸其臂膀。
李顾锋受惊于游落蕊动作之快,自是无暇转身回防,索性一招“授予刘生”,手腕倒转,反向持剑,刺向身后。
若是游落蕊强行进攻,自可将其右臂分筋错骨,只是难免受这一剑。李顾锋后背无目,这一剑全凭感觉而来,若是强受,轻伤重伤只能听天由命。
游落蕊自是不愿,身如柳絮,抽身后退,还不忘嘲笑道:“老头子,这些年岁倒没白活,还算有几分急智,想要用破瓦罐换玉器呢!”
李顾锋趁机转过身来,正准备严防以待,听闻这话更是气恼。当初他与方道真并称华山双星,然而方道真领悟‘势’者之境,继任掌门;他却在‘势’者之境窥探二十年不得领悟,全靠方道真顾念往昔情分给了他个长老之位。
为领悟‘势’者之境,他二十年从未下过华山,一心钻研武艺,连个弟子都未收,仍是不可得。那一句“白活了这些年岁”顿时像刀子剜进了他的心里。
原本打算严守的心思顿时丢到爪洼国,李顾锋持剑直接冲游落蕊冲去。
“先生驱役”“臣服甲丁”“三差羽婴”“眸盼七炁”“石上花落”“根摇草青”,三十四式羣灵剑诀在李顾锋手下施展完成。
游落蕊却彷佛在剑影中起舞一般,轻松惬意,毫发无伤。
不仅如此,李顾锋心中更气的是,面对自己三十四式羣灵剑诀,游落蕊居然连兵器都未曾动过。三十四式剑法,游落蕊全以轻功躲闪,偶尔以纤手施以擒拿。是的,游落蕊武器未动,持有武器的那右手也是未动。
单手对敌,游刃有余!明明是生死搏斗,反倒看起来如同游落蕊给李顾锋喂招一般!
看见李顾锋不再进攻,游落蕊讥笑道:“老头子,提不动剑了?”
李顾锋闻言气急,抄起剑来,又是一招“白日太清”。此招剑尖微动,挽成浑圆,在以虚实点刺乱敌,却以上提撩洗伤人。
只是李顾锋却忘记这一招他早已在游落蕊面前施展过。或者说,李顾锋虽然知道,却无可奈何。他未曾真正领悟‘势’者之境,也只有施展羣灵剑诀才能发动明暗两劲,若换其他剑法,只有明劲而无暗劲,更是难以敌对游落蕊。
游落蕊这次却未再行闪避,同一套剑法由同一个人施展,前后两次必定无有变化。故而游落蕊早已在脑中拟好应对,不去管那虚实点刺,直接俯身从下发力,一脚踹向李顾锋。
这脚从下而来,自不是上提撩洗的“白日太清”所能阻拦,李顾锋只能看着那小巧的黑靴一脚印在自己小腹,被踹出数丈之外。
数丈之外,李顾锋跌倒在桌椅之上,桌椅横乱,茶水铺满了全身,一片狼藉。
抬眼望去,只见游落蕊正在眼前三丈外,凭借一只秀黑的皮靴站立在倒立的桌脚之上,更显得身姿绰约,也更衬得自己狼狈不堪。
“好!”突兀一声叫好传来,竟是秦近淮忍不住出声。
李顾锋自觉失了面子,便欲再冲上前去与之拼斗。
前冲三步,李顾锋突然感觉身后一重,仿佛身负千斤重担,脚步一顿,失了重心,险些跌倒在地,幸亏身后那力由刚转柔,又以托举之劲将自己扶起。
李顾锋身形甫一站稳,回头望去,却是掌门方道真拉住自己。
李顾锋虽然地位武功都差他甚远,但二人自小长大,倒也不惧怕他掌门威仪,开头便欲质问:“掌门,你……”
话未说完,方道真便以迅雷之势夺过李顾锋手中长剑,顺势向正前方劈去。长剑前方空无一物,方道真劈砍之下,却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李顾锋只觉得眼前一晃,竟是一条折射着光线的银丝一直勒在前方两柱之间。天色未亮,玉清宫中全靠灯火照明,加之李顾锋热血上头,冲动之下竟是未曾发现。
看那金铁交鸣,在利剑劈砍下仍不见断裂的银线,其坚韧可想而知。若是掌门方道真未曾拦下自己,只怕自己早已冲撞上去,落得个身首分离的下场。思及至此,竟是冷汗淋漓。
“游姑娘,李长老虽然口有失言,但也不必下此狠手吧。”方道真将李顾锋拉至自己身后,悠悠开口。
“方掌门说笑了,建文皇帝助你华山重续道统,你华山恩将仇报,辱骂恩人,与我何干?至于下狠手……”游落蕊手指一屈,两柱之间的银线顿时松开,重新缠在那霜雪皓腕之上,“真是抱歉,李长老武艺高超,小女子的武器不知被其何时击飞,落在两柱之上险些将其枭首,实属误会。”
游落蕊与之比试,向来单手对敌,游刃有余。此番话语自是阴阳怪气地嘲笑李顾锋武艺低微,自己不察,怨不得他人。
秦近淮又是一口笑出声来,直到引得李顾锋怒目相向,方才止住笑声,躲在宋嶙峋身后。
“笑话!洪武之乱,就数我华山道统最全,何须被废帝被重续道统!”
游落蕊听闻李顾锋还口言废帝,正打算起身再去教训一番。
方道真却先一步阻止了李顾锋:“师弟,当初洪武之乱,各派尽皆损失惨重,其中尤以我华山为最,典例秘籍尽丧,说是道统已断,也确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