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门下有一个不明用途的水泥台子，中间临时插上了一个十字形木架。女人被推搡着牵上台子，跪在粗木架前。她瑟瑟发抖，两眼迷茫，头不知所措地扭来扭去。
人群分开，一个四十来岁的矮胖子来到台前，劲装大汉恭敬地上前抱拳，“您要找的东西带来了。”
矮胖子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它杀害了家叔！”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有人认出那胖子是死去长老的侄子，更多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矮胖子环顾一眼，跳上台阶，大声说道：“各位族人，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三天前家叔不幸身故。当时家叔的座驾残骸在一处山谷中被发现，车上只有家叔一人，一直随身伺候家叔的女机器人珍妮也不见了。长老会觉得十分蹊跷，于是派出族人四处搜索，最终发现了躲藏起来的女机器人。”
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家叔在车子坠崖之前已经死亡，车子没有被-操纵或攻击的痕迹，可以肯定是珍妮杀害了主人，然后企图逃跑；这是人机大和解以来发生的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我们对机器之主的尊重并不能抵消这种愤怒，因此我们决定，将这个万恶的机器人当众销毁！”
“这个卑鄙的机器人！砸烂它！”群情激愤。
拱门上垂下一根绳子，女人被吊了起来，她扭动四肢，无助地挣扎着。有人攀上木架，伸手比划了一下，然后举起锤子，把一枚长钉从她的手腕上钉了进去！
女人尖叫了一声。那人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钉子，仿佛在往墙上钉一件家具；他钉完了左手，又去钉右手。钉子穿透手腕，不知损害了什么元件，女人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双腿也像濒死的鱼一样拍打着尾巴，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这时的女人看起来才更像一具被损坏的人偶，而不是一个鲜活的女人。
眼前阳光灿烂，群情激昂，像是一场盛大的祭礼；流浪汉却只感到目眩神迷，浑身发冷。为什么会对这些围观者感到厌恶？为什么会对一具机器产生怜悯？是机器人那富有诱惑力的外表迷惑了他吗？
那人拿起最大的一枚钉子，对准了女人的额头。
情感机器人虽然可以模拟人类的各种情绪，但严格来说，是不可能有对死亡的恐惧的。当第一锤落下，钉子发出与合金颅骨撞击摩擦的脆响，女人停止了尖叫，两眼锁定了那人，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你违规了。”女人说。
就在此时，安装在拱门角落里的一台监控器突然缓缓转动起来，将摄像头对准了这里。就听嗤的一声，一道红光闪过，珍妮身后的那条绳子忽然断了，身子垂落下来，绕着钉在木架一端的手来回摆动，紧接着又是一道红光闪过，整个人落了下来！
众人大哗，矮胖子眉头一皱，已看到是那红光是安装在拱门角上的激光器发出的。可那台激光武器已经多年未运行了啊！失去理智的众人还要上前，激光嗤嗤作响，围绕着珍妮，在地上烧灼出一个完美的圆圈。
怎么回事？大家面面相觑，当初部落占据这个城市时，得知这里曾设有超脑的一个节点服务器，但据侦查服务器多年前已关闭了，只剩下部分监控设备还在运行。
可是现在，超脑服务器自动重启，机器之主降临了！
回想起那些杀戮岁月，人们惊恐万状，纷纷跪倒在地。
珍妮落地之后，双臂仍然在不受控制地扭动，她柳眉微蹙，环顾左右问道：“圣女在哪？”
声音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快去找圣女来！”一名白发老者一挥手。
不多时人群分开，一名披着银色斗篷的女子越众而出。
人群鸦雀无声，目光都集中在那名女子身上。那女子相貌衣着都非常普通，此时态度恭敬，眼皮低垂，仿佛在聆听什么。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当众宣布，“为了公平和正义，将组成临时合议庭，对机器人珍妮进行公开审理，审判庭成员由部落长老和超脑代表也就是我组成。”
“这是大人的意思？”矮胖子疑惑地摸摸头。
圣女点点头。人群顿时沸腾了，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审判。超脑居然同意了人类对一台机器人的审判！
部落长老们显然也很震惊，短暂商议之后，派出三名长老，并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法庭。
人机大战前的人类法庭那一套已没人记得清了，但在超脑面前又不能敷衍了事，大家只好凭经验办事，尽量搞得像模像样些。
一名看起来一脸正气的老者大声宣布开庭，将被告带上来。
圣女出现后，超脑就放弃了对这具躯体的控制。此时的她，又恢复了机器人珍妮的角色，眨巴着一双性感而无辜的大眼睛。
老头念道：“被告珍妮，高级仿生机器人，生活及情感服务类，可以实现多角色模式切换。
被害人刘某，男，六十五岁，部落长老之一。
被告罪名是故意伤害人类。
被告为被害人的私人定制产品，使用期还不到一年。一周前，被害人携带被告外出，三天前，被害人车辆在部落附近一处山谷中被发现，车辆从高处坠落后燃烧，驾驶室内发现被害人遗体，被告不知去向。
经法医鉴定，被害人在车祸前已经死亡，死亡原因为他杀。鉴于被告有重大嫌疑，部落出动猎人搜寻被告，证明是被告造成被害人死亡后，伪造车祸现场，毁灭证据，并试图逃逸。
部落方出示了法医鉴定、现场视频等一系列证据。矮胖子一边展示一边不耐烦地说：“有这个必要吗？我们难道会诬陷一台机器？”
圣女面无表情，“如果是有人嫁祸呢？”
“你说什么！”
“不要忘了，长老死亡的最主要受益者是你。”
“这么说，倒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长老目光灼灼。
矮胖子瞠目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自始至终都没问过被告，这是不公平的！”流浪汉在人群外大声说。
“它只是一台机器。”正义长老轻蔑地说。
“你说得对，机器人也有申辩的权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