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人拉着另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的手,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了!沈老师。我就这么一个心愿,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您没有任何心理问题,至于她,还可以在记忆档案馆里再见到的。”中年人安慰道。
“算了吧,那只是一个缥缈的影像。我要让她在我的脑子里一直存在下去,让她能时刻陪伴着我,一生一世再也不分离。”
中年人淡然道,“抱歉,根据现行法律,不允许有脱离肉体的意识存在,也不允许意识转移术。更重要的一点是,您真的了解纯意识化生存吗?你知道体验不到人的正常欲望和情绪是什么感觉吗?你提出这种要求,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吗?”
年轻人哑然,还想要说什么,颓然退出。
“请问,你是脑科医生吗?”白刃再次发问。“这里有一个病人,脑子受了伤。”
中年人礼貌地指指门口的牌子,“这里是心理诊所,不过我懂一些脑科知识;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眼镜哥扶着他过来,在沙发上坐下。中年人问:“他怎么了?”
“他被电击了,脑袋疼的很厉害。”
“电击?”中年人看了他一眼,摸摸头顶,然后观察瞳孔,询问了几句。“没有外伤,也没有异常反应,需要做脑部检查。我们这里也有脑部扫描仪,不过比较简陋......”
一阵电子提示音响起。“沈老师!”前台那位睡眼惺忪的微胖界小美女小声提醒中年人。“下一位客户还在等着呢!”
“我这里临时有个患者,重新安排一下,联系别的老师吧!”被叫作沈老师的中年人摆了摆手,转头问他,“您有记忆芯片吗?扫描过程中不能使用芯片。”
“没有。”他的回答直截了当,或许对他来说,那个叫王平的,从来就不是自己。
白刃瞪了他一眼,插话道:“他有记忆芯片的,他的名字叫王平”。
沈老师摊开双手,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两位,作为一个医生,我希望听到患者的真实情况。”
“这么说吧,我是个失忆者,王平不过是个暂时的身份。”他的解释听上去很自然。“我一直在寻找,想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
哦,沈老师微微一笑,“现在有一种服务叫‘重装记忆’,外面非常流行。客户觉得对哪一段记忆不满意,可以删除,重装一段全新的记忆。你为什么非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呢?一个人没有了记忆,正好可以重新开始,岂不更好?”
相似的话,他也在白刃那里听过。难道就因为有了记忆芯片,这个世界的人就这么不珍惜自己拥有的记忆吗?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人终究不是电脑,记忆也不是一堆没有感情的数据,可以一删了之。何况那记忆里,有我过去的一切,还有我的名字。
不瞒您说,我去过记忆世界,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记忆,就连别人记忆里的我也消失了。好不容易通过其他途径查到一点线索,却发现原来的身份居然被系统冻结了......”
“您的身份被系统冻结了,这么说您是个违规者?抱歉,涉及违法的事,恕不参与。”沈老师原本是微笑着的,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打断了他的叙述。
“可那和现在的我有什么关系!罪犯还允许辩护呢,而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就失去了记忆,这不公平!”他大声说,脸涨得通红。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沈老师面前,他有了说出心里憋了很久的话的勇气。
他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白刃一把拉住了。“抱歉抱歉,我的这位朋友情绪有点失控!”白刃一边道歉,一边拉着他往外走,“不好意思,实在是打扰了!”
沈老师看着他们,没有作声。
白刃作势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诡秘一笑,“沈老师是吧,您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他也姓沈,叫沈默。”
“对不起,我不叫沈默,也不认识一个叫沈默的人。”沈老师不动神色地看了白刃一眼。
“是吗?那林菲儿女士也不认识喽?”白刃似笑非笑地说。
沈老师的脸色忽然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赶紧走吧!”
“哦,看来我确实认错人了。有位朋友曾听到关于林菲儿女士的消息,既然您不是沈默先生,那肯定不感兴趣,我们告辞了。”
白刃微微一欠身,转身拉着他就走。
他正要挣脱,却看到白刃冲他使了一个眼色。
沈老师稍一犹豫,立刻追出门来,声音竟有些颤抖:“站住。你刚才说的消息是真的吗?”
白刃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沈老师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是谁叫你来的?G公司,还是智能研究所?”
“您觉得那些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你面前吗?”白刃咧嘴一笑,“您别这么激动。如果您不追出来,我也不敢确定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先生。所以这只是个偶遇,你看,我们只是路过,并不知道您在这里,也不是专门来找您的,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你们?”沈老师紧紧盯着白刃的脸,将信将疑。
白刃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正儿八经地鞠了个躬。“这个人是我朋友。他非常不幸,不仅无缘无故地失去了记忆,连身份也被系统注销了。能在这里遇见您是他的幸运,早听说您是心理学和脑科学方面的专家,希望您能帮帮他。”
沉默片刻,沈老师脸色缓和了许多。“跟我进来吧。”
会客室里的挂钟嘀嘀哒哒地响着,窗台上绿植的影子不声不响地移到了东墙。
小屋里,两人相对而坐。
沈老师脸色凝重。“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你不是普通的失忆,你的记忆是被人为抹去的。不仅如此,你的记忆曾经多次被人动过手脚;清理的非常彻底,想要修复恐怕非常困难。”
果然如此,白刃的猜想被证实了,他已不再惊讶,而是关心一个问题,“那我的记忆还有可能恢复吗?”
“那要看记忆是如何删除的?目前记忆清除法有好多种。”沈老师扳着指头一一道来,“对拥有记忆芯片的人来说,定期清理记忆是许多人的癖好;有的人会为了减轻痛苦而定点清除某些记忆,还有的人为了提高运行速度而定期清除多余的记忆,有的间谍会为了骗取对方的信任而用编造的记忆覆盖原来的记忆;还有人的记忆是被动删除的,比如说违规者,犯了某些罪的人,或者中了芯片病毒。
幸运的是你的大脑没有损伤,说明对你使用的记忆清除法不会太粗暴。我打算用一种古老的心理学方法试着为你修复一下。在此之前,你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