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说过,你该买份记忆保险的,要不做个备份也行......”推销员胖胖的脸忽然扭曲起来,慢慢变成了一个戴着蓝色大盖帽的长方脸,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根据《电子身份管理条例》第二百八十四条第五款之规定,你被指控......盗用身份行为,现在开始记忆清除程序,——”
那人一抬手,虚无中赫然出现了一个散发着幽光的黑洞,这个黑洞并不大,对周围的物体也没有影响,但是看一眼就会觉得头晕目眩。
“不,救救我!”
他想喊,但发不出声音,发现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像是加热后的蜡像在融化。胖子、小贩、小号银河、记忆工场,还有无数张面孔和场景闪过眼前。那些声音和图像忽然抖动起来,像是要从他的身体剥离开去;他想努力记住那张脸的样子,可是做不到。
那张脸就像冬天玻璃上的窗花,一点点消融,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有一个问题,就像玻璃上最后被蒸发的那一滴水,在脑海中顽强地盘桓了一会儿——“怎么搞的,他们来的这么快?”
一些不成形状的白色碎片纷纷扬扬,无休无止,满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醒来,一睁眼却是一片白茫茫。稍一缓神,才发现那是白色的墙壁,但那白并非本色,而是墙体所发的光线。
一只眼睛似的东西悬浮在头顶,透明的瞳孔像是察觉了他的动作,然后缩了回去。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你醒了?
几个戴着白帽子的脑袋立刻聚拢了过来。他吓了一跳,脑袋往后一仰,随即意识到自己是躺着的。脱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道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搜索:“你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来的?那你能回忆起点什么来吗?”
他使劲眨眨眼,发现脑海里空荡荡的,比墙壁还白,不禁揉了揉脑袋——我怎么了?
几个脑袋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对他说:“初步检查诊断,你属于深度失忆,也就是说,除了习惯和部分生活技能,其余的全部丢失了!要从基本的知识技能开始学起。”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白大褂说的话就像落在炉火上的雪花,立马在头脑里融化了,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白大褂还说了什么,他都没听到——他被自己的这种状态震惊了。
他张着嘴巴躺了不知多久,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四下张望。这是一间布置简洁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几台仪器,还有一个壁橱,窗外是一片葱笼的花木。他在病房里来回不安地走动,急切地想要找到些什么,最后在一面小小的镜子前停了下来。镜子中是一个青年人的面孔——长方脸,五官端正,脸色有点白,眼圈发黑,显得眼睛大大的。
这张面孔的主人是谁?镜中人瞪大了眼睛。
是我,一个声音告诉自己。
那我又是谁?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找到一个人揪住他问个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他四下张望,忽然窗外传来了一声尖叫!
那是一个女人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一个激灵,冲出了房门。
门外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站着两个人。面对着他的是一个年轻女人,蜷缩着身子靠在走廊的一根柱子上,像一头羊羔一样瑟瑟发抖。另一个看背影是个男人,正一步步逼近那个女人。
他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想去保护那个女人,没想到她叫的更凄厉了。他转身面对那个男人,发现他居然也是一脸的茫然。
怎么回事?他左右张望,发现好几双眼睛在角落里看着自己。那目光有的冷漠,有的呆滞,有的狂躁,竟然没有一双是正常的。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姐姐,你到这边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他转头看去。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女人身边,拉着女人的手,把她引到花坛那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他跟在小女孩后面走了过去。小女孩抬头看到他,急忙摆手喊:“你别过来!”
为什么?他睁大眼睛,脚步却没有停。
那个女人忽然又尖叫起来,“不要靠近我!”
他急忙后退,一直退回走廊,那女人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小女孩抱着那女人的腰,低声安慰了几句,转身撅起小嘴说:“我警告过你,不要靠近她的。”
他尴尬地摊开手笑笑,“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一转头,发现刚才那个男子走到女人靠着的那根柱子前,伸手在柱子上比画着什么。
他忍不住怒斥道:“你在干什么?”
那人转身冲他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我在做标记,这样回去的时候,我就不会迷路了。”
“迷路?你为什么不向她道歉?难道你忘了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吗?”他有些气恼。
“刚才?不好意思啊,让我想想。”那人有些尴尬,伸手抚摸着头上一个蓝色的圆环。
“你别逼问他了!”小女孩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他只有瞬时记忆,没有长时记忆。据说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所以我们都叫他鱼儿。”
鱼儿?失忆者?他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十来岁的样子,一件条纹背带裙,一张粉嘟嘟的脸,眼大脸大,鼻子扁扁的,头顶一个闪闪发光的猫耳朵发卡,像个卡通娃娃。
“你是新来的吧?”小女孩看他这副样子笑了。“走,我带你看看去,你就知道了。”
他乖乖地让小女孩牵着手,像个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这里的楼房多为两三层高,但样式几乎一模一样,而且东一簇西一簇的,分布毫无规律。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里很大,房间很多,走廊也很多,像个迷宫一样。你如果记忆力没有问题,一定要记住回去的路,否则会迷路呢!”
他发现这里的许多人戴着薄薄的、样式简单的头盔,甚至还看到有个人头顶一个大玻璃罩子旁若无人地走过去,就像一个大鱼缸一样,忍不住问道:“这里的人都是这么奇怪吗?”
“奇怪?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