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东西并不稳定,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分解。这种记忆流失要比正常的遗忘快上一些。也许几年,也许十几年,谁知道呢?到了那个时候,林菲儿就会变成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傻瓜!她终究不过是个实验品,哈哈哈......”
“不!”沈默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怒吼道,“林菲儿不是一个实验品,她是一个正常人。”
“计算你说的是真的,她的记忆来自我的子人格。但她这些年经历的,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才是生命的真正意义。”
“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来骗自己了!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加入我们,要么去坐牢!”宋青云狂笑着,连下巴上的肉都在颤抖。
沈默看着眼前这个疯狂的人。他忽然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地说:“宋老师,作为一个大半辈子研究意识的人,你难道不知道,仅凭你和我说的这段话,我就可以控告你,何况还有林菲儿收集的那些资料。”
“你拿什么指控我?那些资料又能证明什么?你以为智能所敢承认那些资料吗?”宋青云依然冷笑不止。
“你忘了吗?金头盔的应用之一,就是提取记忆。而提取的记忆是可以作为法律证据的!我虽然没带录音笔之类的东西,但我的记忆就是最好的证据。”沈默嘲讽地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宋青云的笑声突然停滞了。
“所以在这个时代,说和不说,有时都不那么可靠,不是吗?”沈默长叹一口气,他不愿意再看到这个人,在宋青云还想说什么之前,转身走了出去。
这个故事很长,讲完的时候,瓦罐里的鸡汤已经完全凉了,表面飘着一层油腻腻的膜。
他的心情就像这层膜一样,很不舒服。
老实说,沈老师讲故事的本事并不咋地,这个故事也远不如眼前的这碗米线吸引人。他几乎要请求沈老师下次不要再对着美食讲故事了。可是沈老师这么吧啦吧啦半天,显然是有深意的啊。那么,他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他听呢?
沈默的表情波澜不惊,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关于高教授当年的事一直有很多传说,但没有人知道其中的隐情。现在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因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我很相像,很有潜质。”
和你沈老师想像,难道我看起来很有人格分裂的潜质吗?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现在你知道了,我就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林菲儿是我的恋人。”沈默用这句话结束了回忆。
“原来这个林菲儿竟然和沈老师有如此渊源,真是这个......匪夷所思啊!”他回忆了一下细节,觉得这其实是一个爱情故事,沈老师是在回忆他的初恋。
“那后来呢?沈老师,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
沈默没有说话,从脖子上摘下一条细细的项链,链子上坠着一个小圆球,正面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小颗粒。
“这是林菲儿留给我的一个微型投影仪。”
他伸手在圆球上按了一下,一束光从圆球顶端投射出来,形成了一幅影像。
那是一段录像。录像中一片黑暗,有一束光在黑暗中移动,那是一支强光手电。光束所照之处,是各种灰蒙蒙的仪器设备,成堆的分析仪检测仪和废弃的打印机、电脑堆放在角落里。
那束灯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看得出这是一座废弃很久的实验室,然后落在靠墙的一排铁皮柜上。柜子上贴着简单的编号,一个没有上锁的柜门被拉开,荡起一团灰蒙蒙的尘土。
灯光透过飞扬的尘土,照见柜子里一排排的档案盒子。一只白皙的手从镜头外伸进来,抽出一支档案盒。打开盒子,最上边一页的封皮上写着实验记录(记忆移植021);翻开一页,是一张某个人的体检数据表,再往后翻,是一大堆密密麻麻的实验记录,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张实验情况总结表,实验结果一栏赫然写着“021号主体记忆移植失败”。
柜子被挨个打开,里边都是相似的档案盒子;有的记录没来得及装盒子,就那么一堆堆的散放在柜子里。
可是越往后,柜子里空的越多。那些档案盒都有编码,从编码上来看,实验记录是不完整的。灯光粗粗一扫,竟然有超过一半的铁皮柜子是空的。
这时镜头里的灯光晃了几下,忽然熄灭了。一阵杂乱的声音过后,一声被压低了的尖叫传来。
录像到此结束了。
又过了几秒钟,镜头里依然是雪花,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当年的实验还有哪些秘闻和内幕?档案为什么缺少了一大半?缺少的资料到哪里去了?我将继续追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
“沈老师,原来你没跟林老师去档案室啊?”
沈默摇摇头。“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林菲儿的最后一次见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会随她去的。可惜那时我还在智能所上班,对这种事还是有所顾忌的。”
看完录像,沈默立即给林菲儿打电话,却联系不上;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菲儿。
如果林菲儿是在档案所出的事,智能所不会不知道。
他看着沈默的表情黯然,一句话脱口而出。“沈老师,既然你还爱着她,为什么不去把她找回来?”
沈老师无奈地一笑。“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把自己的病情告诉她吗?”
他摇摇头。
“我从小性格孤僻,患了多重人格症后,更是被人看做怪物。菲儿对我来说,就是人格中最善良、最完美的那部分;相形之下,我显得那么卑微、懦弱。高教授把她从我的意识里分离出来,实际上是把我生命中最好的那一部分拿走了,我不希望再去玷污、毁坏她。”
唉,他暗自叹息,沈老师纠结这么多年,实际上他的病从来都没有彻底好过。
那不是什么多重人格,而是骨子里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