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拐杖在铺着羊毛地毯的地上来回戳着,脸上满是愁容。依照他这么多年信息搜查的能力,怎么可能会连这个女人一丁点儿皮毛都查不到?她的背后,要么实在是太过干净,要么是背后那只手势力过分强大。而叶轲岍坚信,后者的可能性,最大。
在原地转了几个圈,他不放心极了。虽说表哥为人一向有分寸,可最近一段时间,他也太不让人放心。叶轲岍望着内庭一会儿,打定了注意,将拐杖放到一边,极慢的。用他那非常不灵便的一双腿,极慢的往里面走。
他总得看着点儿,要被那个女的得逞了,母凭子贵,挟子以要挟,到时候表哥可就真的完了。
电话的这一端,卢志森分外吃惊的望着站在休息室门口的白乔荞,手机掉到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陆似君在哪里?”
她再问,语气出乎寻常的平静镇定。面颊骨的红越甚,卢志森站起来,往她的方向走过:“乔荞,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先替你看看。”
“卢医生,卢志森医生,是不是连你也要瞒着我?是不是连你也要骗我?”
他走一步,她就退一步,忽然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与往常见过的女子哭泣不同,眼前平静的说着话,清明的望着他,却不住往下掉眼泪的样子,让人心揪得厉害。卢志森情愿她对着他大哭,情绪崩溃的哭,他倒能好受一些。
“我们以前认识的时候,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你说我们是朋友,我可以放心的跟你说任何事,无论怎样你会站在我这边,支持我。你撒谎。”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将“撒谎”两个字咬得极重。卢志森便觉得一句解释也说不出来。
他的确对着她撒谎了,他口头上一直在说,他站在她那一边,他会帮她。可由始至终,他没有做任何事。在她被西蒙找到的时候,她被西蒙折磨的时候,她失去记忆的时候,还有,陆似君……他一早就该告诉她,原原本本的告诉她,可是他没有。在他卢志森的心里,是不是兄弟永远比她重要?他不知道,不知道是在担心些什么,是在忌讳着什么……
“乔荞,你先坐下来,你的脸色很不好。”
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躲蛇蝎般躲开。卢志森的手僵在半空:“那个陆似君,他给你下了药,他把你丢给肖容华,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不语,眼泪跟断了线一样,生生刺着人的心。她是个心软的人,是个念恩的人,只要有人对她好过,无论之后怎样,她总给想着给人一条后路走。赶尽杀绝,在她的世界,恐怕是最残忍的一件事。
卢志森抬手,疲惫的将眼镜摘掉,往后退了几步,在一张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来。整个人显得困乏。
“他是把你送给了肖容华,他把你拖进这所有肮脏的中心,他要你陪着他万劫不复!这种人,你还要挂心他的去留?”
“我只问一件事,他还活着吗?”
那一个“留”字,比“死”字更可怕。后脊背有密密麻麻的针,扎得她又痛又痒。她很难受,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眼泪挂在脸上凉透了,干涸着,也是麻木的。她倒希望自己现在是麻木了。就不用疼,不用难过,不过愧疚。
陆似君,似君,他做再多的不好,对她曾是切切实实的好过。他的父母嫌弃她出身太低微,不同意他们订婚,他瞒着她,在他母亲门外跪了三天;他想要她做最漂亮的新娘子,求了国外那位名家一个月;他为了给她一个最好的订婚宴,不惜去求父亲,替他引见许西蒙……那些污言秽语,她知道都是假的,她心里最清楚,他对她怎样。哪怕之后,他做再多伤害她的事,那些曾经总是真的。她又怎么能就这样看着他死?在她以为自己身处天堂,幸福得昏了头的时候,曾想要给她天堂的那个男人,却不知是否堕入了阿修罗界。
“他还活着吗?卢志森,你告诉我,我受得了的。你告诉我。”
她背靠着门板,忽然就往下滑。卢志森忙上前去扶住她,将她搀到椅子上坐好:“你是不是发烧了?手上这样烫?”
“告诉我。”
她执拗得厉害,抓着他腕子的手烫得要烧起来一般。
卢志森便觉得心中剧痛难忍:“他是生,是死,对你来说就真的那么重要?乔荞,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
他咬了下舌,缓慢,才接道:“你就没想过西蒙?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她不说话,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皮微微的下垂。她熬得很辛苦。卢志森摸了她的手腕掐脉,她看来的确是发烧的症状,料想钱医生他们是不会打镇定剂的了,难怪她醒得这样快。只是她烧得这么厉害,还……
卢志森眸光蓦得一亮,又极快暗下来,心中五味杂陈,什么滋味都有,却也什么滋味都尝不清楚。转了脸望着白乔荞,她眼皮已是耷拉下来,整个人虚弱得厉害。
可抓着他左腕的那只手还是紧紧的不肯放,他终是忍心不下,微微叹了一声,掌心覆在她手背上:“西蒙了解你的性子,放心,陆似君还活着。”
抓在他左腕上的手终于慢慢松开,她一口气放松下去,浑身失了力气,从椅子上往下滑。卢志森连忙揽了她的臂膀,将她往身前一带。她的脑袋便重重的叩到了他肩膀上。
那样重的冲击,甚至撞到了他的下巴,他却不觉得痛,只是担心,她的额头会不会红肿了。
轲岍有一次在他们兄弟几个面前说过,说他的这个嫂子,清清冷冷的,屋子里那样暖和,她的手都是凉的,真担心,连她的血也是冷的。被许西蒙一支笔打过去,额头上破了块皮。当时他没出声,只是当了一件好笑的玩笑话,微微动了动嘴角。可现在,他知道,她的手凉,她的身上是柔软温暖的。她的呼吸,也是清浅暖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