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醒来眼前白晃晃的一片，身上汗湿，凉津津的。室内开了暖气，热风夹着冷汗，冷热交替得难受。
“白乔荞，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凭空贴到额头上一块温毛巾，缓慢擦到她面颊上，许西蒙的脸像横空而降的剪影，出现在眼前。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里。他手上的毛巾移到敞开的领口时，白乔荞倏然回过神来，往后缩去，背抵到墙上，手横在他往下的去处。
许西蒙垂着的眼皮蓦然一抬，两簇自幽谷里发出的光一般，白乔荞登时一凛，僵在那里。
“我有这么可怕，嗯？”
他忽然笑起来，嘴角浅浅的勾起，眼梢也是弯弯的。
许西蒙真正笑起来是很温润暖和的一个男子，眼角会像月弯，唇角的弧度完美得似新月上恰到好处的那一圈月晕，极度的吸引人。会让看的人也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随他一起笑起来。白乔荞早就知道，也曾次次溺毙在他的微笑里不能自拔。可不再是现在，他于她，此时此刻，只有深重的恐惧和战栗。
步步往后退，哪怕身后是墙，她情愿头破血流也不要去靠近他一分。
她醒来就目光滞愣带了恐慌，身体贴着墙还在不住往后缩，许西蒙捏着毛巾的手一紧，随手就扔到了床边的脸盆里。
一下子站起来，登时生成一种压迫感。
“你现在才知道怕我，是不是太晚了点？早先就不该惹我！”
从胸口压出一口气，他刚舒展出来的笑容很快被阴云密布盖下去，转身立刻就要走的样子，白乔荞目视着他的背影，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哪里想到他却没有走，抬手解开了领口几颗衬衫扣子又回过脸来，倒是他诧异，未预料到一眼而见的是那样一双空泛的眼睛里直如泉涌似的，扑簌簌掉下来的眼泪。
他见过不少女人流眼泪，有真心，有假意，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哭。明明是看着他，却像是穿过他见到了他所不知的某个时空，见到了他所不知的某个人，某些事，既非追回，又非怀念，只是木愣愣的，麻木空洞的一双眼睛里，直直滑落下来的不受控制的眼泪。
“白乔荞！乔荞。”
他走到床沿边上坐下来，喊她，她也不能听到一般。七分之三的魂魄不在身体里，没有感知，没有体会的能力，只留下还会呼吸的皮囊。
她这样，他忽然觉得心慌，伸手一把将她抱住。
她身上柔软，带了独有的馨香，他一直不知道她用的是哪种香，让人闻了便忘不了的香味。想要再去找一样的，却发现，这是唯一的。
他紧了紧手臂，将她按在心口，立刻觉得心窝处暖得很舒服。倘若她再笑一些，或者他会更舒坦一点，而不是像此刻，难言的揪着，想舒展却找不到恰当的方式。
轻轻拍打她的背，和小时候他伏在奶奶肩上时那般，这一刻，如此静谧，什么都感知不到。唯一能察觉的，只有暖气在房间里慢慢融合的细微声，她伏靠在他肩上微乎其微的呼吸声。
很久很久之后，天色慢慢暗下来。许西蒙左边的肩膀已生酸麻，包阿姨轻轻推开门进来，捏了一只电话机：“小优打过来的。”
她压低声音，朝睡在许西蒙肩上的白乔荞看了一眼，把电话机递过去。
许西蒙示意她等一等，单手扶着白乔荞要搀她躺下。包阿姨见状立刻要上前去帮忙，许西蒙摆手，持着僵硬的半边胳膊，小心翼翼替她盖上被子，这才拿过电话，轻声快步走到外面。
尤优等得着急了，一听他出声，立刻就在那头喊道：“大哥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许西蒙下意识往身后的门扉看了一眼，正好包阿姨也出来，把门带上了。他的眉头才稍稍纾解一点，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那边尤优沉凝了一下，才道：“阿姨被人请到警局去了。”
许西蒙没有过多的意外，似是在意料之内，顿了顿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之前，司机刚打电话回来。说是阿姨的车子在道上闯了红灯，司机没带驾照，两个人都被请到了局子里。我正要爸爸过去，这会儿他在外面等我呢。”
“你先过去，办完手续把人接回来就行。当然，事情起因经过，不合手续的地方，随你怎么处理，你有分寸，我相信你。”
“好，我明白的。他们特意在一小时之后才让人过来通知，那警察局里的管事人我查过，是梁振东一个把兄弟的远房亲戚，这里面的事情很微妙。恐怕，他们并不清楚阿姨和大哥你到底知道多少。我会尽量兜着，大哥你尽快。”
许西蒙眼眸暗下去，他一只手捏着电话，一只手五指在栏杆上慢条斯理的敲打：“我知道了。肖容光那边情况怎么样？他见过肖容华了吗？”
“小肖还被关着，至于梁振东见没见过肖容华，”尤优犹豫了一下，回道，“我查了很久，还是没有消息。我会继续盯着。”
肖荣华向来心思深沉，虽说他和尤优透露的意思是两人联手，但究竟如何，许西蒙实在不能很相信。即是要合作，防着也总不差。想来，肖荣华亦是同样在提防着他的。
“好，辛苦了。去接人回来吧，婚礼的事，继续办，这个月月底，我要一场隆重的婚礼。”
说完，他挂了电话。回过身，包阿姨并没有离开，她站在他背后，脸上现着愁色，忧心忡忡的问：“夫人和老爷出事了吗，少爷？”
她一辈子在许家，丈夫是许西蒙的爷爷从战场上救回来的垂死小兵，后来，许西蒙的爷爷送他出去读书识字，回国以后又替他娶了媳妇儿，也就是包阿姨。她的丈夫可以说是半个许家的儿子。他们夫妻唯一的女儿，多年前移民国外，每年也会回来一趟，次次回来说要带她过去安享晚年，包阿姨不肯，总说她要照料许家到终老，和丈夫一样，用一辈子来还恩情。所以，许西蒙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没有回避，也不刻意隐瞒她。将电话机递还给她，他往楼梯那边走：“妈出门带的司机是个生手，闯了红灯，被人带进局子里问了几句话。我让小优去疏通疏通，她和肖家的人颇熟悉，说话方便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