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许西蒙就出去了。他起身的时候很小心,几乎听不到声响,可她没有睡着,彻夜的不眠,许是因为他在身边的缘故,许仅仅是因为白日里长久昏睡的关系,她明明白白听到他掀开被子起来,小心抽走了手臂,连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都几乎不闻。白乔荞不知道是该感激他难得的体贴还是痛恨自己清醒的意识。
她情愿他对他坏得彻底,也不想要这样不经意的温柔,那比阴晴不定的折磨更伤人至深。
在床上睁着眼躺了一会儿,无论如何不能成眠,她终于还是起来,拉开衣帽间的门,一排一排看过去。毫不意外,都是白露喜欢的牌子,喜欢的款式。
乔荞笑了一下,手指在衣架上滑过,然后将门关上。
这里竟没有一件衬衫、T恤,亦没有一条牛仔裤,白乔荞在床上坐了会儿,包阿姨进来的时候,她起身拉开床边的抽屉一个一个查看。
“白小姐你找什么?”
“哦,我突然想起来,证件都落在家里,许……”她咬住下唇,将脱口而出的名字给咬下,停了停才接道,“西蒙他让我把证件找出来,我恐怕得回家一趟。”
她出不去,这些天,她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连抬头看天也要等主人揭开遮在笼子外的幕布才实现。这栋看起来和周遭别墅无异样的房子,到处是警报系统和安全摄像,连只苍蝇飞进来都困难,更不说她这个大活人想要出去。但包阿姨是例外,每天厨房的菜都是她亲自到市场去买,许西蒙对她是特别的,他要的东西,何必去市场选购?只需他一句话,全世界最好的食物都会被送到他面前来。可他由着包阿姨自便了,他对这位阿姨的敬重,绝对不是对一般长辈的态度。
包阿姨是知道许西蒙突然要办婚礼的事情,想了想道:“那我打个电话给少爷,让他派人去你家里取过来。”
白乔荞一下子站起来:“不要!”
她紧张的握了下缠在一起的十指:“我怕他现在正在忙,还是别打搅他了。”
说着,人站起来,低着头有些不安的紧咬住下唇。
包阿姨看出端倪来,把手上的汤放到一边,走过去拉了白乔荞的手。刹那之下,倒是惊了一跳,她的手凉得,和冰柱子似的。
“白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包阿姨这就要去摸她的额头,哪知道白乔荞一下子跪在她脚边,重重拜倒磕起头来:“包阿姨你帮帮我。我不能和许西蒙结婚!我不能和他结婚!他是我姐夫,他喜欢的是我姐姐!他不喜欢我的,露露姐为了我才赶上那架出事的飞机,许西蒙他以为我是有意的,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包阿姨你救救我!我不能和他结婚!”
“白小姐!白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
包阿姨被她唬得忙不迭去拉她,可她不听,一个劲儿跪在脚边求着哭着,包阿姨一开始也是知道她和许西蒙之间并非寻常男女朋友的关系,可也没有料到有这样的渊源在里面。当下没有别的主意,拉着白乔荞只是道:“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你这身体还没好利索,赶紧起来!”
“你不答应我,我不起来。包阿姨,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在这里,透不过气来。我……”
白乔荞哭得厉害起来,声音梗着说不下去,“我不能和他结婚。”
“你起来!你不起来,我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你。”
包阿姨本有些偏胖,这么拉扯之下身上起了汗,她拉不住白乔荞,只能落下脸来正了颜色回道。
白乔荞听她的意思有商量的成分在里面,忙抹了脸,站起身:“包阿姨……”
声音仍旧是闷着的,就这会儿功夫,嗓子已经是哑了。一张脸哭得两颊发红,眼睛又红又肿。包阿姨想起初次见她,虽然也是瘦瘦弱弱的,脸上好歹有着活泼泼的生气。可这段时间过去,她在这里住着,虽然一日里尽着许西蒙的意思补着,还是瘦得眼窝都陷进去了。两颊更是没了光泽。整个人黯淡苍白。包阿姨心底里暗暗的叹气,这个姑娘长得和故人太像,她不能不起一股难言的怜爱之情。
拍拍她的手背,她叹气:“少爷脾气是古怪了些,可他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们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想,只要你和少爷说明白了,哪怕他一时半会儿不理会,终究会还你一个清白。他要和你结婚,必定不是冲动的决定,也不会单单是为这样简单的缘故草率做的决定。你也不要想得太过可怕了。”
“不,不,包阿姨,你不知道,他……”白乔荞不知道怎么和她讲许西蒙的偏执可怕,只能一再的摇头,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反抓着包阿姨的手道,“他伪造了露露姐的遗书骗我爸爸,逼我答应,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去想,他没有……”
“阿姨,阿姨,我求求你。你带我出去,我不想再待在这里,我不要再在这里……”
说着,她又要跪下去。包阿姨急忙扶住她:“白小姐你别!哎!我也不过是个下人,我又能帮你什么?”
“阿姨我知道你为难,这样,你去我家帮我拿下护照和证件好不好?你可以打电话给许西蒙报备,只是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这样到时候就算,就算追究起来,也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和你无关的。好不好阿姨?我求你,阿姨……”
白乔荞浑身发麻,手脚都虚着。她看得出来包阿姨和许西蒙并非一般主仆,她这么求她,几乎是在要她背叛许西蒙。可她没有别的办法,哪怕是赌一赌也要赌了。第一次见着包阿姨的时候,白乔荞就觉出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同,似是透着她去看另一个人,她此刻只能赌,赌包阿姨的宅心仁厚,赌包阿姨对那位“朋友”有恩而非仇。
包阿姨犹豫不决,她是觉不能背叛许西蒙的,可白乔荞此刻情形与多年前那位故人是多么的相似。当年她硬着心肠没有相助,此后多年一直困在梦魇之中,多方打听也再得不到故人的消息。如今历史重现,她总觉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让她得意弥补多年前的过错。
她看了下外头明晃晃洒进窗来的光,道:“少爷现在可能有空,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今天回不回来吃饭,你先去洗漱吧,然后把汤喝了。”
说完,从白乔荞那抽回手,脚步匆匆的关门走了出去。白乔荞登时全身松懈下来,咚一下,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她并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赌赢了,押下赌注之后她所能做的,只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