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骂越火大,从地板上坐起来,半个身体前倾着要冲过去揍志森一顿的暴力样儿。许西蒙靠在门上抬手,示意他住嘴,轲岍哪里能看得到?手撑着地面,随时都要一拳挥过去的姿势。
许西蒙想要上前阻止,却觉气力逐渐丢失。他这一辈子,从未如此刻觉无能为力过。然而,叶轲岍当真撑着半站起来,骂骂咧咧,整个往卢志森扑过去。两人便扭倒到了一起。志森在听轲岍痛骂之时,其实,也细思重想了此间种种,他当然知道,许西蒙等人待他怎样,是否真心。可老父亲至今不醒,母亲又多番电话,他实在也是心力交瘁。急需要个渠道发泄,待轲岍一扑过来,他便和突然复苏的猛兽一般,即时发动反攻,两人嘶打起来,不分彼此。柜上的书纷纷掉落,两人扭打似要分你死我活。俱是红了眼,从前也曾打过,却不曾像今日,许西蒙喝止,竟无一人听得进去。他只得起来,要过去拉开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不料,才走出一步,眼前昏花模糊,趴一声,就倒在扭打着的两人身上。
打斗的时候,拳脚无眼。轲岍与那志森正是红了眼,哪里还会去当心,突然横闯进来的一人。俱是出拳铁掌的送出去,双双落到了许西蒙身上。他是今日不同往昔,换了曾经,饶是十个卢志森和十个叶轲岍打斗,他要上前将人隔开,易如反掌的,还要倒过来被他揍上一顿。现下,轲岍起先发现打错了人,惊慌住手,急忙唤了一声“表哥”。与他对打的卢志森听得不对,也立刻停下来,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拳是送到了许西蒙胸口,不禁也变了脸色,连忙将人扶起来喊道:“老许!老许!”
许西蒙早已人事不知,沉重的身体匐在卢志森肩上。轲岍头大凌乱,嘴角有学,抬头看那卢志森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的狼狈。他急皱了眉,道:“先看表哥,今天这仗,我们改天再算。”
卢志森望他一眼,没应他,立扶了许西蒙往他的房间去。轲岍随后,拾了拐杖,到楼下喊人。彼时,已经是将近夜半,许多佣人都已经下去休息,叶轲岍那大嗓门一喊,先是离得最近的富奶奶听见,从房子里心急慌忙跑了出来,再是,起来小解的司机也赶到了楼上。卢志森不晓得许西蒙把白乔荞安置在他自己房里,扶了人进去,一看半坐在床上的白乔荞,空着的手拍了下后脑勺,自己怪了自己一回,要转身出去,已是不可能,只好迎着那下床慢慢走来的乔荞过去。
“出了什么事?”自打她失明以来,其他感官变得特别敏锐。卢志森未及进门,她便听到了声响,而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差的。及至他开门进来,很刺鼻的血腥味就涌了过来扰得人心急起而跳,竟是起了慌张。她先是因不熟悉房间摆设怕撞着,慢慢走,到那血味渐渐重了,她不自觉,步子也快了。未能察觉前侧的一张矮凳,小腿直直撞了上去。志森见了,提醒不及,正要半欠了身搭她一把,不料她摆手推阻,只道:“快扶他到床上去。”
卢志森便应了,将许西蒙搀扶到床上。他刚才替白乔荞检查所用的箱包之类都未带走,仍旧在房间里放着,这时,随手便好拿了来用。下去喊人的叶轲岍此时也到了,身后跟着端了热水来的富奶奶。老人家一见许西蒙被卢志森剪开的毛衣衬衫,禁不住呼出声来:“少爷的伤怎么这样重?怕是伤口又裂开了!一连又缝了两次,这可怎么好?往后,要伤了身子骨,日后好不得可怎么办那!”她说话慢,拖着音,声腔里有些要哭的调子,叫旁边听的人听了,心口猛猛然的直缩。轲岍望了眼扶住墙壁站着的白乔荞,下一刻就要跌过去似的。忙和富奶奶使了眼色,让她闭嘴。自己往卢志森那儿过去,问:“严重吗?”志森那一拳,恰恰好打在许西蒙伤处,此时内疚自惭不已,揭开纱布检查了,回他:“昨天缝的伤口没裂开,不是太严重。”
叶轲岍算是松口气,示意富奶奶把水端过来,让卢志森洗手。自己转而柱着拐杖,慢慢走到白乔荞跟前:“嫂子。”喊她一声,她却全无反应,整个人绷紧了,直直望着许西蒙的方向,满脸的惶恐后怕。明明,她是看不见什么的。叶轲岍正要再说什么安慰她,就听她问:“昨天,是他对不对?不是袁鹰,是他。”没头没尾的问话。轲岍却是听懂了。有些发冷的笑:“你知道还能那么伤他,白乔荞,我是真不愿意再见到你回来。可挡不住我哥喜欢,他跟中了邪一样,非要你不可。天知道这世界上多少好女人等着他去挑。就算是姨母虎视眈眈的南岳公主,也好了你千百倍。至少,我哥不用这么辛苦,几乎赔了命!”他说着来了怨气,死命瞪住白乔荞。
志森替许西蒙打了针,又将药放在床边桌上,起身过来道:“老二,你闪烁两句。”低了嗓音在他耳边加道:“没见她都要昏过去了?到时候老许又要折腾。”轲岍方才收了视线,吸了口气回过头来看了床上的许西蒙一眼。
志森安慰道:“他把西蒙当信仰,看得比自己命还重,你别放在心上。”白乔荞没吭声,脸发白,满目的凄色,隔了会儿,她才问:“我真的很过分?”她不是不能原谅,她只是不愿意再去触及。没有办法承受,唯一的出路只有逃避。她不愿意见到他,是因为,一旦见他,她就会想起,是他让她唯有的亲人都成了假想,撕破她渴求的家,再度成了无人顾及的弃儿。不是不原谅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只是害怕,只是不肯去接受。太多的缘由,让她不能再接近他,不敢再接近他,只好走开,走得远远的。
她眼睛里有了萤光,身体微微的发抖。志森能感怀到她的些许心情,他的父亲至今未醒,亦让他难以接受,他救了所有人,却不能救自己最亲的人,那种连自己都不愿去面对的情感,他亦是有的,今日,才会有这样一场发泄。拍了她的肩膀,他叹道:“你能给所有人机会,珍惜哪怕是假意的温情,为什么不能忘了过去,接受一个终于坦诚自己真心的人呢?乔荞,西蒙他待你,世上无二。”便觉掌心下,她的身体,狠狠的震动了一记。卢志森抽手,望了望一立一躺的两人,走了出去,将门轻手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