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扬为了弄清马爱香他们几家贷款担保的真相，来到担保对象宋宏伟的东方铝厂。
严格意义上讲，东方铝厂早已不存在了。宋宏伟投资几个亿建设的铝厂院内，已是杂草丛生，院门和厂房也已是尘灰曝土，毫无生气。
李本扬来到大门前，刚要趴在门前往里看，却从一间破败的简易屋里走出一个矮瘦的老头，故意大声咳嗽一声，说：哎，干嘛呢？
李本扬回头看着老头，说：大爷，你还在这看大门啊。
老头冷着脸，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李本扬忙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老头，说：先抽根烟。
老头接过烟，点燃后，狠吸了一口，态度好了不少，说：你个小青年，跑这干吗？
李本扬看着老头抽烟的样子，就想笑，但他憋住了，说：大爷，我想着进去看一下，可以吗？
老头一咧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说：我在这看门是干嘛的，你怎么能随便进去呢。
李本扬把那盒烟塞到老头手里，说：大爷，是这样的，我呢，是建筑工地的，你们这里要整体出卖了，我这不来看看，还能值多少钱，将来好买下来啊。
老头狐疑的看看李本扬，说：你个小青年还能买下这么大的地盘，你是富翁啊，还是骗子啊。
李本扬笑道：看你大爷说的，我既不是大富翁也不是骗子，我就是为大富翁服务的，先看看，心里有数不是，不然叫人糊弄了可怎么办？
老头说：这里都叫银行抵了，法院也查封了，早就成银行的了，你找银行去吧，银行怎么说，我听他们的。
李本扬套着近乎，说：大爷，一看你就是个大善人，我跑过银行了，他们说找你就行啊，这不我就来了，就是进去看看，又不是搞破坏，里面就是些机器设备，我还能扛着设备跑了啊。
老头说：我不是不让你进去，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李本扬说：我一个大活人，还能变成苍蝇蚊子飞了，一会，我就从这里出来，你好好检查一下我的身上不就得了。
老头还是摇着头，说：你得留下个证明什么的，你的身份证呢，先押着这里。
李本扬从身上翻出律师证，说：这个比身份证还值钱，你先拿着，等我出来，不能丢了啊。
老头眯缝着眼，看了半天，说：看不清是些什么。
老头打开大门，李本扬迅速进到院子里，老头又重新关上大门。
李本扬瞭望了一番院内，只见四五个钢结构大棚样子的车间，依次排开，每个车间都有一道红色的铁门，铁门上有铁将军把门，还被法院贴了封条。
李本扬走在满是荒草的地面上，走近第一个大棚，从门缝里看进去，只见有几台大型设备躺在里面，宛如躺着几具大型动物的尸体。
李本扬想进去看一下，但门锁着。李本扬又绕着车间转圈，看到在车间两侧都有几个高大的窗户，他使劲拽了拽窗户上的铁条，有几根铁条动了。他又使劲猛地一拽，铁条松动了。
李本扬使使劲，好不容易爬上窗台，进了车间。空旷的车间内，只有两台大型设备，他看不懂这是什么设备，便去看设备上的牌牌，一个上面写着2000吨挤压机，另一个写着1000吨挤压机。
李本扬拿出手机把两台设备拍了照。然后，又从原路返回。
李本扬如法炮制，又爬进了另一个车间，这里只有一台大型设备，比刚才那两台加起来都大得多。李本扬靠近设备看上面的牌牌，只见牌牌上写着8000吨挤压机。
李本扬虽他还是用手机拍了照。
如此三番五次，李本扬好歹把所有车间爬完了。身上满是汗水，白色的短袖衬衫已是锈迹斑斑，黑色的裤子上也是一道白的，一道红的颜色了。
李本扬这才后悔，早知这样，就该准备一套工作服做替换。李本杨又把院子内所有的建筑物都拍了照，这才走回大门。
老头打开铁门，看见李本扬身上的异样，疑惑的问道：你在里面干嘛了？
李本扬掏出手绢，擦一把脸上的汗水，说：这天真热。
老头拽一把李本扬，说：看你身上，我问你，在里面干嘛了？
李本扬苦笑着说：唉，别提了，这个破院子里面到处是荒草，还坑洼不平的，摔倒了好几次，这不，弄的身上不像样子了。
老头哼道：不让你进去，你偏不听，摔着了，也是自找的。
李本扬开着车回去换了套衣服，又开着车来到宋宏伟原来已经卖掉的铝合金小厂。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了钢结构加工厂，高大的厂房和设备，代替了原来破败不堪的厂房。
李本扬找到居于平房的办公室，办公室一个女员工问他找谁，李本扬说找你们厂长。女员工说：厂长出去了。
李本扬又说：那你们这里还有谁负责。女员工指着紧邻的一个屋，说：王副总在这。
李本扬又去找王副总。王副总看看李本扬，说：你来有什么事吗？
李本扬说：我来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当时收购这个老厂的有关情况。
王副总戴着眼镜，上下打量着李本扬，说：你是干嘛的，问这干嘛？
李本扬笑笑，说：我是律师，想了解下情况。
王副总摆摆手，说：我不了解这里面的细节，你要找就找我们的老总吧。
李本扬还要再说什么，王副总很不客气地说：我还有事，请你不要打扰好不好。
李本扬没办法，开车走了会，想了想，便去找马爱香。
李本扬见到马爱香。就把去宋宏伟厂子的情况说了下，又把用手机拍摄到的设备和厂房等，拿给马爱香看。
李本扬说：马总，你看看，这些设备都是干什么用的。
马爱香拿过李本杨的手机，看了看那些设备照片，说：嗯，这些都是铝型材挤压设备，小的有一二百吨，三四百吨，大的有一千到二三千吨的，哈，这个更大，八千吨。
李本扬说：马总，我拍摄这些设备也好，还有建设情况也好，我就想看看，宋宏伟贷了那么多款，还有他自己本身的资金，这么多钱，他到底投到哪里去了，资金还有没有剩余，或者说，他把钱乱用了吗？
马爱香点着头，赞许道：嗯，李律师，你这个思路和方向是对的，我们几家给他担保贷款一个亿，他自己好像还用土地等抵押贷款几千万吧，还有他卖老厂子的钱，加起来怎么也得接近七八千万吧，总起来接近两个亿，这钱是得好好查查，别弄着本该投资的钱，叫他卷着跑了。
李本扬笑笑，说：他宋宏伟有那么大胆吗，你们都是朋友，还是同行，谁还不知道谁啊，他拿钱走，还能瞒过你们的眼睛吗？
马爱香叹口气，说：人心难测啊，看着这个宋宏伟人模狗样的，谁知道他肚子里藏着什么狗屎啊。
李本扬指着手机里的那些照片，说：你们经常采购这样的设备，你看看这些设备大概能值多少钱，还有这设备上的数字呢，代表了什么？
马爱香翻看着照片，说：嗯，是啊，每个挤压设备都是不一样的，这些挤压机是按生产能力和生产物料的用途来分类的，比如说，这些个几百吨的，一天也就生产那么几百吨，而且生产的型材基本都是门窗料，而那些大型的设备，几千吨的，大多是工业用料，这个八千吨的巨无霸，唉，他这个宋宏伟啊，野心不小，还购买了这么个大个家伙，这个主要是生产飞机和高铁机车等材料的。
李本扬说：这些大设备价钱一定很高吧。
马爱香点着头，说：这个八千吨的挤压机，价格大概在八九千万吧。
李本扬惊讶地瞪着眼，说：啊，价钱这么高啊，怪不得有人看门呢，不过，这谢设备和厂房早就让法院查封了，称银行的了。
马爱香惊道：法院早就介入了？马爱香说着，又开始骂骂咧咧的：这个宋宏伟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好高骛远，自己手里才几个钱，一家伙弄得这么高级，干着那个破厂子，虽说挣钱少，但也不至于负债累累，把别人还牵涉进去了吧，自己倒是拍打拍打腚跑了，把一大烂摊子饥荒撂给我们，这是什么狗屁朋友啊。
李本扬扳着指头算了下，说：按你说的这个价格大体算下来，他宋宏伟资金应该很紧张，要想把这个厂子建起来投入生产，没有两三个亿看来是不行。
马爱香气哼哼的说：这只是建设资金啊，还有生产呢，没有一两个亿的流动资金，他是转不动的，我们这个行业是典型的大进大出，有时候光积压在仓库里的型材就是上亿元，还有原材料呢，平时也得上亿吧。
李本扬拿过手机，说：马总，我把照片发给你，你看看，再合计一下，看哪里还有出入，我总觉得，宋宏伟不可能把钱都用尽了才跑路的，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的问题。
马爱香摇头道：从这些已经安装的设备来看，他就是带着钱跑了，也没有多少钱了，现在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找他啊，就是找到他了，没钱也白搭。
李本扬说：马总，我还是按照我的思路，再去看看他的那些土地和厂房建设到底花了多少钱，你呢，再从这些设备上看看，到底他花了多少钱，还有他原来那个厂子卖了多少钱，我去过他原来那个厂子，人家根本不理我。
马爱香说：宋宏伟原来那个厂子，我找人问问就知道了，你自己去，人家又不认识你，肯定不会和你说，至于这些设备到底花了多少钱，通过银行划款应该有记录，不过，他们一般不会给你，这样吧，我问问生产设备的厂家吧，我们经常采购他们的设备，应该能打听出来。
李本扬站起来，说：马总，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马爱香说：别急着走啊，晚上住下吃饭吧，我再把冯光玲叫来，上次你们来，可是有人检查，这会没事了。
李本扬笑道：以后有空再说吧，我回去还有事呢。
马爱香笑道：是去和女朋友约会吧，听说冯光玲把她妹妹介绍给你，这个好啊，将来，你们就是大姨子小妹夫了，哈哈。
李本扬羞涩的一笑，说：这还八字没见一撇呢，太早了吧。
马爱香笑道：你们年轻人啊，还不是一谈朋友就在一起啊，还害羞呢，哈哈。
再说，冯光玲和陈玉华正在办公室商量事，一个打扮比较时尚的中年女人推门进来。冯光玲斜了那女人一眼，又装作没看见，继续低头和陈玉华说着话。
陈玉华一歪头看见了那女的，便说：哎，你找谁啊？
那女的指指冯光玲，微笑着，说：我找冯总。
陈玉华看看冯光玲，说：人家找你的。
冯光玲这才正眼看了女人一眼，说：你是谁啊，找我找事吗？
女人依然微笑着，娇声说道：奥呀了，冯总啊，这才几天啊，就不认识人家了。
冯光玲故意眯着眼，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啊，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陈玉华瞥一眼女人，说：你是自来熟吧，人家不认识你，你还在自作多情。
女人甩着手，说：这位妹子，咱俩是不熟悉，可是我和冯总啊，那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怎么会不认识呢，是吧，冯总啊。
冯光玲哼道：看你个阴阳怪气的样，这些年，跑哪里养肥了，又回来干嘛了。
女人叹口气，说：还能去哪里啊，你们不要我了，我就去我姐那里干活，这不孩子考上大学，这才回来看看，回来就那里也不去了。
陈玉华瞪着俩人，说：你俩这不是认识吗，还装作不认识，哼。
冯光玲冷笑道：是姓梁的把你招回来的吧。
女人翻着眼皮，说：冯总，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和他有嘛关系啊，是我自己回来的，回来也没事，就想着原来在这里干过活，别的地方不熟，就来看看，想着在找点活干。
冯光玲哼道：又是姓梁的耍什么心眼子，叫你来这里的吧。
女人说：冯总啊，他惹你是他惹你，我又没怎么着你，咱俩可没什么仇吧。
陈玉华越听越糊涂，便说：你们俩，像打哑谜一样，搞的人家糊涂加迷糊，这到底是谁啊。
冯光玲撇一下嘴，说：你不认识她吧，人称刘大花，原名叫刘成花，当年姓梁的在这里时，人家可了不得了，捧得像公主似的，厂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最有名气的人物。
刘成花拍了下大腿，说：冯总，这是哪有的事啊，我就是个干活的吗，靠力气干活挣钱，那有什么特殊啊，还不是和大家一样的吗。
冯光玲点着头，说：是啊，早年的风光，早已过时了，想想可就在眼前，没想到，你一去就没了音信，突然又蹦回来，还想着找活干，都手生了吧。
刘成花笑道：怎么可能呢，我在外地一直都是靠双手生活，没一天不劳动，再说这里的活，我都干过，拾起来就是吗。
陈玉华好奇地望着刘成花，说：车间的活你也干过？
刘成花有些得意地说：不说是样样都精通，百分之七八十的都不在话下。
陈玉华有些忘形地说：哈，这么厉害，能达到你这个程度的，厂里的人不多。
刘成花笑道：不知你是办公室的还是车间的，不信，可以去比试比试啊。
冯光玲摇着手，说：你也别吹了，我们这里暂时还不需要人。
刘成花急道：我回来快一个月了，一直在家没事干，孩子要上大学，需要花钱，我家那个老死的，挣的钱还不够自个花的，我这不想着给孩子挣些学费钱，不然，我也不会出来再找活干的。
陈玉华对着冯光玲，悄悄地说：把她留下吧，我那里缺人。
冯光玲瞪一眼陈玉华，摇摇头。陈玉华悄声道：嫂子经理，就这样定了啊。
冯光玲转过身，对着刘成花说：你来干活，第一，要和姓梁的一刀两断；第二，要老老实实，好好干活，本分做人，认真干事，不要挑拨离间，说三道四，听清了吗？
刘成花很老实的点着头，说：冯总，你放心就是，我和他还有吗关系啊，没有了，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干活就是干活，不带别的，一心一意，没有问题。
冯光玲指着陈玉华，说：好吧，这是第二车间的陈主管，你跟着她去车间吧。
陈玉华领着刘成花来到车间，找到正在领着女工拔鸭毛的周东红，把她叫一边，说：东红，你不是缺人手吗，我给你找了个，你看看，怎么样？
周东红手上还有鸭毛，她张着手，看看刘成花，以怀疑的口气，说：看打扮这个样，就不像个干活的，把这样的人给我们，那我们组的人均产量不是上去了，而是下降了，不行，我的大主管同志。
陈玉华说：东红，你这是先入为主吗，你光看打扮，一眼就把人看死了，你怎么知道人家不行呢。
刘成花看看那一堆鸭子和干活的人群，说：我这是出门的打扮，又不是干活的穿着，不要小瞧人家。
周东红还是张着手，说：哈，你见过这里的活吗，还敢说大话。
刘成花哼道：老奶奶哄孩子，都是撂下的买卖。说着，把裤角一挽，走到鸭堆边，左手拿起一只鸭子，右手拿着镊子，很熟练的拔着鸭毛。
周东红呆呆的望着刘成花。正在拔鸭毛的一帮人，也都好奇地看着刘成花。
陈玉华笑道：怎么样，还够格吧。周东红默默地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