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芝，你以为我这花好月圆如何？”程绣莲举起她的模子，征求程绣芝的意见。
自从魏蒹葭安排她们俩合绣以来，这两个姑娘就忙得脚不沾地，抓紧每分每秒。
程绣莲预备绣百合，展现一园百合齐放的样子，株株百合姿态各异，美不胜收。
程绣芝笑着说：“挺好的。”
“你的呢？”她听了忍不住扬起嘴角，“把你的一起拿上吧，我们去师傅那里，叫她替我们选。”程绣莲拉着她往外走。
“不用，绣莲，我觉得你的注意挺好的。”程绣芝推辞道。
“没事，咱们一起去罢，”程绣莲莞儿轻言，“绣芝，你莫非还在气我？”程绣莲两目低垂，黯然神伤。
“嗨！”程绣芝牵着她的手，“我去，我去还不行吗？我的好姐姐。”程绣芝受不住她难过的神情。
“好。”程绣莲听见程绣芝答应了，顿时弯了弯唇，眉头舒展开来。
“可是…我怕……”程绣芝担心会丢脸，她不晓得魏先生是否会欣赏她的想法。
程绣莲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不是想着你第一次参加这般的大型比赛，可以多长长见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清言姐姐。”程绣莲盈盈行礼，“老师在吗？”
“里头，喝茶。”清言照样是寡言少语，提起水桶就走出院子。
“来啦？”魏蒹葭慈爱地对她们笑笑，“过来坐。”
“嗯。”程绣莲极其自然地想要坐到魏蒹葭右手的玫瑰椅上，却被魏蒹葭接下来的话打断。
“绣芝，过来这里坐。”魏蒹葭拍拍她右手边椅子的椅背，“好孩子，过来坐。”
程绣莲还是维持着优雅的笑容。
“绣莲，绣芝是你的师妹，她习绣晚，基础不扎实，你要多照顾妹妹。”
“是。”程绣莲淡淡一笑。
“今个儿怎地想到来我这？可是遇上难题了？”魏蒹葭看向程绣莲。
“暖香，拿上来。”
“是。”
“我同绣莲各有一张模子，不晓得绣哪个好，这不拿来让您掌眼么？”
“百合？可以啊，气质大方，艳而不俗，不错……咦？这幅神鸟图是谁的？构思之精妙叫人拍案叫绝！虽未入线，可神鸟之姿已有呼之欲出的影子了，天马行空，似孩子般纯洁的想象，亦不失神秘天鸟的色彩！好！好！好！”魏蒹葭连说了三个好，有些激动地抓着素绢。
“这幅神鸟图是谁的？”魏蒹葭的眼神犀利地掠过程绣芝程绣莲两人，往日清冷的眸子此时竟有几分狂热。
“……”
“嗯？”
“我。”程绣芝有些局促不安，没想到先生竟会给她的模子作出这样高的评价。
“果然是个好孩子。”魏蒹葭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绣莲玉容漾起涟涟笑意，“绣芝，你真厉害。”
魏蒹葭看她们姐妹和睦的样子不住地点头，“平日里我教得多的是绣技，可你们当明白，好的模子有多么重要，未有形，如何填神？所有惊世之作无一不是形神兼备的，有了好的模子，绣起来自是事半功倍，如若模子便选差了，后头再如何弥补也是难如登天的。”
“是。”
“是。”
魏蒹葭将素绢放到梅花案上，“就绣这幅神鸟图，为师替你们准备些上好的绣料。”
“清言。”
“奴婢在。”
“支人去锦绣坊将我的绣料取些出来，”魏蒹葭沉吟道，“算了，你亲自去吧，别人我不放心。”
“是。”
魏先生竟然要特地为我们找绣料？程绣芝很是感动。
一针一线间时光匆匆滑走。
程绣芝过上了两点一线的生活，白天多半都是在程绣莲院中呆着，程绣芝去了几次便有些乐不思蜀了。
无他，程大老爷疼爱女儿，正值盛夏，常常差人送来冰镇葡萄蔬果之类，程绣芝从前哪有这个待遇？
“站住！”程标从墙头跳下来，好整似暇地盯着她，她这些日子怎么不减反胖啊？
“干嘛？”程绣芝仰头看他，他真是越发高了，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长个子的好时候。
“小胖妞！”
“什么？！”程绣芝气急败坏，一巴掌给他呼过去。
程标的胸膛挨了这一笑，非但没生气反而呵呵笑了出来。
“神经病！”
“闪开！我要去刺绣了！”
程标就是无赖地站在她面前，死活不让开，毛茸茸的大脑袋投射下一片阴影，挡住这炽热的日头。
程绣芝无语地看着他，可是自己又打不过他。
“你要闹哪样？”
程标看着她没说话，他取开麻衣口袋上的锁针用嘴唇夹住，掏出一个红布小包来。
“这是什么？”程绣芝好奇地问。
程标嗨了一声，“就是个小玩意儿！你爱要不要！”程标将小红布包粗略地塞进程绣芝手中，还带着些许汗渍。
他的耳后有丝可疑的红晕。
程绣芝嫌弃地皱了下眉，看着手里的红布包。
程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大喇喇地摊开手，“不要算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话虽然这么说，可他还是炯炯地凝视着程绣芝，眼里有期待。
程绣芝打开发现是一块红色的扳指，又旧又破，“好丑啊，谁会要这个啊！”
程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程绣芝几乎可以感受到他巨大的失望了。
“不要算了，还我！”程标说着就要来抢。
程绣芝将扳指藏金怀里，“诶！我没说我不要啊！”程绣芝坏坏一笑。
程标涨红了脸，松了口气，还是瞪着她，一副想骂她又骂不出口的憋屈样，气鼓鼓地翻墙走了。
“这就走啦？”程绣芝看向围墙沿，却只捕捉到一个衣角。
程绣芝正要走近屋里，程标又突然折回来，蹲在墙上，闷闷道：“明日是我生辰，你想来就来。”
啊？
程绣芝正想问个清楚，可那人消失得比什么都快，程绣芝懊恼地皱了皱眉，她感觉和程标都有隔阂了。
程绣芝掏出兜里的玉扳指，细细把玩。
其实这扳指虽然破旧，但其实还是蛮好看的，她将扳指举起来，在阳光下，暗橘红色的玉扳剔透晶莹，通体温润，正中有一枚小小的太阳，那枚太阳突出少许，上点红漆。
似是玉瓶泻尊中，玉液黄金脂。
本小姐就暂时收下好了。
每天坐在绷架前，
低头飞线，寒来暑往
此间辛苦，不与外人说。
但闻窗外鸟语，
看手下绣出活色生香。
程绣芝把长线末端打一个小结，防止脱线。
她绣青鸟主要是用真丝线。
真丝线是中元南方特有的一种绣线。真丝线适合在软缎、丝绸等柔软的底布上刺绣，也可在玻璃丝纱上做双面绣。用真丝线绣动物，其特有的光泽表现动物的皮毛效果极佳。
她平时自是接触不到这等好线的，这都是托了程绣莲的福。
不过这真丝线就是好用，程绣芝原来用粗棉线，老是绣不平整。
她和程绣莲一人一条绷凳，也不挤，绣起来快活得很，时间一溜就是半天。
她紧张地看向柜里，里头放着金银线。
这可是好东西，是魏先生从锦绣坊里支出来的。金银线一般适合做盘金绣、菱绣。由于金银线的质地较脆，因此使用时必须千万小心，一不留神就会崩断，而一崩断所以线都要跟着断。
一想到明天就可以用此等好线，程绣芝心里美滋滋的，既憧憬又担忧。
夜里素儿挑着灯笼陪她回去，绣了一天，程绣芝手又麻又酸。
快到了，程绣芝远远地看见了一抹修长的身影，好像是他。
程绣芝摇摇头，他近来忙得很，哪会得空来找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