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任侠抓着一路扛回家,刘轩的面部表情从惊讶,到痛苦,到哭笑不得,到麻木不仁。
而跟在刘轩身后的一群人,也稍微有些灰头土脸。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议论纷纷,“你看,那个人追着看别人耍猴,追了一路,好怪异的人啊”。
柳清涵看师兄被一直困在肩上,也觉得有些丢人,便想发声请求,却被唐公子制止了,他轻声说道:“柳姑娘,任大侠没有恶意的。”
可惜这声音太过微小,只有柳清涵听得见,若是刘轩听到了,估计得破口大骂,“恶什么恶意啊,我惨得很啊我!”
但其实说到底,唐公子自己也难免有一些取乐的兴致。
虽说君子,亦是凡人。
而一路上的丢人氛围,在到达一户大宅门庭前,立刻被一句话吓得变了样。
一个女子用最吓人而响亮的声音骂道:“你死哪里去了!”
任侠,立在了原地,略有冷汗。
谢青山立刻如坐针毡。
他一路上看了许久任侠的身姿气魄,觉得实在是武道巅峰的模子,猜他是六门巅峰也不为过,甚至,猜他涉足了那极上境界的七门,向前走了一两步,也未尝不可。毕竟任侠的一举一动,在老谢看来,都暗合一种佛怒金刚的武道。
那,吓得到这个武道巅峰的武夫的女子,难道真是那传说中的七门武夫?还是个女子?而自己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浑厚的气息从屋内传来,难道七门的境界,便是如此的返璞归真?
吓人得很。
谢青山,汗流浃背。
而那女子,却姗姗来迟。
一身青绿绒衣,端起一个瘦削而典雅的妇道形象,她一个立定,叉腰,指着任侠就骂,更有极尽夫妻和谐的佳音。
女子骂了第一句:“又出去打架了是吧?”
任侠正想开口回应,女子的第二句便杀了出来,“让你洗的碗你的洗了吗?就知道带着家丁出去打架,是不是皮痒!”
任侠微微蹙眉,想要再次开口,女子的第三句便杀得他一个片甲不留,“从今天起,在屋里禁足一个月,给我好好洗碗做饭,拖地洗衣,你要是少做了一件事,或者出去了……”
女子立刻拈起一条手巾,擦拭眼角,哭声说道:“我就回娘家,说你欺负人!我就不该看上你这闷葫芦男人,成天打打杀杀的,过不上安分日子。”
靡靡哭声,不绝如缕。
众人心中感叹,此时不谋而合。
好厉害的女人。
这一番带哭带骂,把任侠的念头,杀得是连灰都不剩。
唯有老谢还有些额外的想法。
这麻烦的臭老娘们儿,算什么温柔乡,任侠你怕这种女人,我老谢看不起你,本来还想跟你打一架,算了算了,我丢不起那人!
当然,这一番内心谩骂,也不排除老谢自己大失所望的成分在里面。
任侠叹了口气,指着肩上的刘轩,缓缓说道:“这是王大哥的半个徒弟,王大哥我给你提过,是以前当兵时很照顾我的一个兄长。”
“家里来客人了?”女子小声嘀咕,再看了看任侠身后的阵仗,才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众外人面前撒泼了,忽然觉得羞赧无比,小声而谦和地说道:“怎么不早说,让各位见笑了,快快请进。”
这态度,别提多温柔贤惠。
任侠这时终于把刘轩放了下来,轻轻抱拳,向屋内一请。
逃不了了呗。
刘轩一脸无奈,心如死灰,踏入屋内。
……
……
庭院深深,绿茵纷纷,老木檀香,颇有古意。
众人坐在大堂之内,细细品茶。
任侠这时候才慢慢说道:“王大哥希望我能帮刘轩小兄弟指点一下武道进展,他说不用太多,三门即可,不知各位觉得如何?”
任侠说是对着一群人说的,但话,是对着一个人说的。
谢青山心中有数。
你我都是打架厉害的人,彼此有点察觉,那是理所应得的事,见我在这队伍中,所以你想指点刘轩习武,自然问过我的意见是最好不过了。
谢青山答道:“刘轩这娃子能练点武是再好不过了,外练筋骨皮,内在,也要炼一下他那一口气,免得总是耍耍小滑头。”
任侠点头道:“这样便好。”
“等等等等,问过我了吗?你们。”刘轩说了话,“我觉得我整天就写写画画挺好的,你别折腾我啊,我这小身板经不起的。”
“怎么就经不起了?”恙打趣搭话道,“你这身子不行,以后怎么照顾人,你说是吧,柳清涵?”
说到这儿,恙偏头看了看柳清涵。
刘轩心想,这话有一点耍流氓。
不过刘轩还算喜欢。
柳清涵想了想,认真说道:“强身健体,是好事。”
“不过……”谢青山忽然说道,“要练就一起练,阿碧,吴空蝉,你们可别闲着!”
听到这话,阿碧和吴空蝉立刻拔腿外逃,便被老谢一双老手抓住了。
老谢心道,不是只有你会抓人。
刘轩,阿碧,吴空蝉心道,得,又得受罪了。
……
……
屋内,一处小沙场,任侠,谢青山在前,刘轩,阿碧,吴空蝉在后,相对而立。
任侠说道:“刘轩小兄弟,虽然王大哥让我指导你习武,但其实我也并不擅长此时,若是做得不好,还请你指出。”
刘轩苦笑道:“好说好说。”
话音落下,任侠便扎起马步,收拳于腰间,气沉丹田。
这架势刘轩太过熟悉,一时觉得差异无比。
这不就是王大哥的那个正拳嘛。
但此一时,彼一时,任侠的正拳,和刘轩的正拳,差距立显。
任侠出了拳。
一拳向上,气罡冲天。
一拳向中,如破山河。
一拳向下,地动山摇。
三拳出完,拳意尽显,力度却被任侠收得很死。
毕竟他夫人还在一旁温柔贤惠地拿着竹鞭子围观,若是任侠一不小心拆了家,指不定自己也要被打一顿,想到自己天生皮糙肉厚,那这一打就是一整天,连饭都吃不上了。
谢青山也是诧异,问着刘轩:“你那三招正拳,是这个吗?”
刘轩立刻接话:“不是。”
太丢脸了,刘轩不想认。
任侠答道:“正是。”
谢青山继续说道:“这三拳的拳意原来是如此,刘轩小娃儿,你好好看看,学着点,啊,别给那个啥王师傅丢人!”
谢青山说完刘轩,又问道任侠:“咱也是明白人,我就直说了,你这拳意和刘轩的不太一样,透着一股质朴纯粹的劲儿,我很喜欢,但这也太过纯粹了吧,你这拳意如此,你打什么招子呢?”
谢青山言外之意就是。
任侠看着像是真的拿这正拳打人的人,那这也太傻气了,没点其他招式吗?
谢青山还说道:“我就给你挑明了吧,我自创的拳法叫醉八仙,拳意形醉而心不醉,讲究一个虚实难辨,醉中有天地,你又是怎样?”
任侠立定,不带一点假意地说道:“王大哥曾说,我打架,正大光明。”
“真的不曾学过招式?”
任侠更加直白地说道:“我天生便是如此。与人打架,拳拳到肉即可,不必有招式。”
其实任侠有一点没有说到,但这点,他也无法向他人阐述。
任侠天生金刚之躯,与他人比试,一拳一脚,都是对自身肉体的锤炼打磨,越是打下去,越是接近至臻的金刚不坏的境界。
鲲,鹏,龙,凤,这些传说中的神物,会锻炼吗?
对他们来说,只需活着,成长,便能有无上之力。
在任侠看来,天生的强者,不应该去锻炼,那是对弱者的不仁慈。
招式?他看不上的。
这便是他的正大光明。
谢青山赞叹道:“好一个正大光明!”
然后,谢青山又问道刘轩:“你们口中的王师傅,王大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二十年前的那个王将臣吧。”
刘轩心虚说道:“是叫王将臣……”
不会吧,难道王师傅真是什么大人物?
任侠接话道:“王大哥,的确是二十年前论武令的第一。”
谢青山点头道:“难怪刘轩的拳意中,我总能感觉有一点以小搏大的意思,说得通嘛,毕竟一人守城门,蚍蜉撼大树,可敬啊!”
二十年前王将臣,谁人不知他的拳意?
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刘轩这时才吃惊无比。
那个被自己说三道四的小武夫王将臣,就是黄安说的那个大字不识,在西蜀剑阁上,一人守城门,为天下武夫争了座武夫子庙的武夫?也是二十年前论武令的第一?
不对呀,王师傅认字的呀。
刘轩转念一想,哦,李先生认字。
那就没事了。
难怪那晚上,王师傅听黄叔吹牛,有些洋洋得意。
别人在自己面前吹自己,任谁都会有些暗爽。
“刘轩,你都别人半个徒弟了,可别给别人丢人了!”谢青山顿觉三代论武令第一,竟然都跟这刘轩娃儿搭上了关系,那就算刘轩看着没什么天生筋骨,武运昌盛。
锤炼一番,也是命中机缘里的好事。
任侠与谢青山小声嘀咕了几句,谢青山便站出来说道:“咱两个决定了,刘轩,你也别怕,死不了!”
这决定还没说,就先让刘轩别怕死。
刘轩顿时是真的怕死了。
谢青山接着说道:“你先挨一顿打,再好好习武。”
说罢,任侠一拳便出,正大光明。
只听砰的一声,若金光乍现。
刘轩浑身筋骨,被震了个厉害。
“你杀了我算了……”
……
……
是夜,刘轩摸黑翻墙,到了隔壁的大院之中。
一个少年,正站在院中,若有所思且惊异地看着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