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千雪如常开学,而她的母亲也在抢救过后顺利出了院。
自然,吕奶奶的恩情还是要谢的。
一份鸡蛋,一份点心。
这件事情,在千雪到达学校后,才令她慌了神。
因为她出于爱与孝心,专门跑去了校医站想用仅有的零用钱去帮她妈妈再买些药。然而,却被告知这个东西一次吃多了会危害性命。
让自己的女儿给自己买可以杀死自己的药。
从此这件事情成了千雪不可泯灭的记忆。以至于她成年后即便睡眠再差也不肯听从医生的建议服用助眠药物。
从那以后,她父亲很少再动手再打她的母亲,性子也变得更加沉闷。甚至不愿意同村里人交流。就连亲戚朋友他都很少再搭理。
家里的经济情况一天不如一天。陆琉着急,而余建业似是已经放弃了挣扎般不再出去打工,甚至田里的农活他都不愿意再干。
直到千雪到五年级即将升初中时,他才有了那么一些动静。
在千雪放了假后,惊奇的发现家里多了个羊圈,还有一只胖乎乎的绵阳。羊贵呀!千雪有点心疼买羊的费用。不过询问过后,她才知道圈里的绵阳是她母亲答应给卖羊那户人家帮工和用一匹绸缎布料换回来的。
还是一只刚怀了孕的母羊。
之后,千雪的爸爸就专心照顾起了羊。
不过半年,就扩充了五六只。
半年后,千雪升初中了。
她的成绩不错,除了英语这门课她考的不是很好外,其他都是不错的。不出意料,县城的初中专门派老师过来寻找了余建业和陆琉。
“孩子成绩很好,小学老师的评价也是很出色,我们学校想让孩子来我们这儿上学,家里的情况我们之前也有点了解,可以为孩子申请减免学费,校服等额外费用我们学校也可以为她减免。这是录取通知书。”
县城的学校特意来招千雪入学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也许是因为那学校老师的几句减免刺激到了余建业,他竟然开始主动干起农活了。脸上的笑意也多了起来。
他们本来以为只有一个学校来招生,却没想到,不仅是县城的,市区里头也有学校打开了询问电话。即使这个学校的名字他们并没有听说过,可就仅仅是市里的询问,他们夫妻二人都是非常开心的。更别说镇上的学校还一天两头的往家里跑。
不过,都被余建业拒绝了!去县城上学是最好的。距离不远不近,学校也是县城排名第一的学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
千雪的妈妈因为心中高兴,再加上外婆的寿辰也快到了,就带着天平回了趟娘家。
因为地里有活要忙,余建业就没提前跟着去,而是打算寿辰当天再过去转一圈。
寿辰过后,因着外婆喜欢天平,想让他多待几天,陆琉就没和余建业回去。
而是带着天平多停了两天。
就像是人们总说的一句话:天是公平的,同时也是不公平的。
天平生病了。
发了高烧。
因为陆琉很少与众位姐姐们团聚,一时间这些大人们就玩的开心了。
聚集在一起打麻将。通宵的打。
而天平也是因为这一夜的通宵,由高烧发展成了肺炎。
等第二天大人们发现时,天平已经烧的昏迷不醒了。
陆琉这才急匆匆的带着天平去了看了医生。
这个医生是陆琉娘家村里有名的赤脚大夫。
这大夫给天平开了两幅不知道是什么药的药,天平喝了药后确实清醒了过来。
因此大家也就放心了,没有再多注意。
而陆琉觉着天平既然生病了,还是送回家比较好。于是就通知了余建业过来把孩子接走,而她自己也被姐姐和村里的发小拦截下,说是再玩一天再回去。
也是因为这强行挽留的一夜,导致了此后不可挽回的结果。
天平回到家后,当晚就彻底昏迷了过去。余建业和爷爷奶奶还有小叔叔四人推着板车急忙的就把天平往镇子上的医院送。
凌晨三点四十二分,医生宣告了天平离世的消息。
病毒性脑炎。
一个刚上三年级,刚满十岁的男孩子,就这么离开了人世。而他还没有画完的画也永远停留在了那个时刻。
余建业的放声大哭,听的人心酸。
若说余建业对这三个孩子里的谁最好,也就是余天平了。那是他第一个儿子。也是最喜欢他从前雕刻的画作的孩子。
他总是会用一双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余建业,即便是他最颓废的那两年里,余天平对他的崇拜也丝毫未减少。
庸医的误诊和陆琉的一个不注意,就这么让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还未曾体验过人生的孩子,离开了世间。
余建业的恨,也是从此刻起就种下了。
一个小小的人,在余建业的眼皮子底下从柔软变得冰冷再变成僵硬,他抓着天平的手一刻都没放开过。
余老爷子和天平的奶奶拉着板车,一步一滴泪的返回了村子里。
第二天,陆琉回来了。
迎接她的是整个沉闷的家庭,以及余建业恨不得吃了她的眼神。
余天平的葬礼很简单,就是去公坟的尽头挖了个坑给埋了。距离余家的祖坟很远很远,远到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甚至他连个坟包都没有。如他的名字一般,平平的,平静的躺在了黄土地的怀抱中。
“爸爸,哥哥呢?他的画还没画完呢!他说好给我画只大金龙的。”
天易稚嫩的话终于让余建业爆发了。
打砸了家里很多东西。甚至连站在墙角的千雪都挨了一脚。唯独没有对陆琉动手。
“你是孩子的妈!我不动你!!但是!从今儿起你再敢打麻将我就剁了你!!”
这是余建业对陆琉的警告。
陆琉没有回答,只是自个坐在门槛上哭。
她也痛,她也心疼啊…
也是从这件事起,余家的氛围再也回不到之前。
即使以前二人总是打架吵架,可也没有分过床。甚至还会在吵架和好后说些情话软话。
但从这件事之后,千雪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们二人进入过同一间房间,更没有再听到过自己母亲向父亲诉说她的辛苦与委屈。
过于沉寂的家庭让千雪与天易二人活动压抑,不敢表达想法,不敢提出需求,不敢去打扰他们两方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因此,当千雪开学时,就去了镇子上的普通初中。因为县城的哪所学校,错过了报名日期。
一年后,十四岁的千雪也升到了初二。
今天,恰好是天平去世的那天。
家里格外压抑的气氛让她心中不舒服。天易还在学校没有回来。他是双周放一次假的全日制住宿小学,私立的。
千雪来到村子的东南进出口,这边只有一条通往公坟的道路。她想去看看天平。
然而,修路使得她根本过不去。
这些年进出村子的大货车太多,路面损坏的严重,因此不得不赶紧修路,这条路不常用,因此就放在了最后修理。
既然过不去,那就只能返回了。可她并不想回家去。
一路慢慢悠悠的走着,太阳很高,天气也很炎热,路上的知了“子午子午”的叫着。
她突然想起来有条小路已经修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个通水渠的口子没封上。或许…
千雪开心的跑了过去,看着那个深约一米,宽有半米的坑,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在坑底躺平,千雪想着:“这样就可以离天平近一点了吧。”
坑底很平,也很凉快,不知不觉,千雪竟然有些困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爸!爸!你注意着点!这路虽然是新修的,可路面这么窄!过不去的吧!”
“哎呀!臭小子你给我闭嘴,就你废话多!这一路就听你说话了!”
“哎哎哎!有车有车!!!”
突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惊醒了在坑底睡觉的千雪。
她以为是施工队来了!外一没看见自己再把自己给埋了可不好。
想着就迅速的站了起来。
而这一站,却险些要了她的命。
原来是一辆大货车为了躲避突然从一个倾斜着的路口开出来的小轿车,就把车给开到旁边的田地里了。幸好种的不是树!而是一大片的月季花苗。
而那突然开出来的小轿车在受到了惊吓后也急忙打了方向盘,直直朝着千雪所在的坑就开了过来。而坑前还站着个男孩子。
千雪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那男孩的衣服就把他给拉进了坑了,而小轿车也在这个时候开了过来。
“妈呀!!!”
伴随着那男孩的惊叫声,那小轿车的两个轮子也卡在了坑的上方。
狭小的空间,千雪身上在压着个人,差点没把她憋死。
“你赶紧起来!压死我了!”
千雪突然说出来的话又把那男孩给吓了一跳。
“我得天呐!!啊啊啊!”
那男孩猛的坐起身后头看了一眼,见是个人才拍了拍胸口。
“你怎么在坑里?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抓了下来呢!”
“嗯?啥?”
千雪没有听懂那男孩说的话,只因为,他说的是普通话,说话的速度也很快。同样,那男孩也没听懂千雪的方言。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声都笑了出来。
而他们的笑声也引起了坑上方之人的注意。
“哎呦!车底下压着人呢!快快快!挪车挪车!臭小子你还愣着干啥!快进村里去叫人去啊!”
“哦!我这就去!你也赶快报警吧!”
“我去你的!又没死人报啥警!”那开着大货车的中年人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儿子一脚后,才赶紧走到轿车旁边往坑里望了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