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石镇,余南客家里小院。
滂沱春雨随着虅问秋最后一记梨花落雨般的攻势一起变缓,但这一记攻势所带来的影响却无法消退。
残石四散,断壁孤立,数之不尽的剑痕遍布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的雨水娟娟而流,披甲将士的尸体断头,断臂,断腿的不尽相同,在这群尸体中不时还能传出几声凄厉的呻吟声……
堂堂大妖最后舍命一击,又岂会普通?
在这场大战过后的小院中,还能够站起来的也只有寥寥十几人,且大多带伤,唯一保持风貌的也就是被太锋以及将士层层保护的朱允炆了。
太锋掌门易百问眼角被划伤,鲜血直流,可此刻他非但不怒,反而狂喜。
“这妖怪肯定活不长了,我们快追。”
说完,易百问收起冲符灵剑,运转功法率先向着虅问秋消失的地方追去。
其余人也都看到虅问秋带着余南客离去的那一幕,心里也都知道虅问秋使出刚才那一招定然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所以二话没说,带着朱允炆跟了上去。
一行人刚刚来到山脚,小镇里突然传出一声冲天暴怒声。
“太锋你们岂敢如此?!杀妖便是,满镇人命何其无辜?何须屠戮一空。”
老道士李秉意站在小镇一户家里,看着面前一家四口人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双目圆瞪,他内心中那股怒气直冲脑海,把脸色都憋的通红,再不符以往仙风道骨的模样。
这怎能是道家一脉所行之事?
李秉意手上一掐法诀,不顾他强行施展清明祈雨术反噬的伤势,功法运转瞬间身影消失,空中一个墨绿道袍迎风而展向着太锋一行人追去。
而与此同时,奇石洞中的余南客本还沉浸在伤感当中无法自拔,也被小镇里传来的一声暴怒声震醒。
那句何须屠戮一空,甚至在洞中回荡了几遍方才消散。
余南客双眼逐渐变的血红无比,和蔼的孙大爷,总是打趣给他说媒的大娘们,十字街上教会他编筐的瞎子,给他送书读的三叔公……
他们都死了?
余南客心中一直以来想要带领小镇致富发家的长久梦想轰然倒塌。
为什么?
好好的一个乡村小镇就变成了这样?
余南客想要仰天长啸,可只有一声沙哑的“不”回荡在奇石洞中。
他的体内因为融入八根通灵根须而带来的庞大能量一时间也在他的奇经八脉中疯狂涌动。
余南客脚下用力,一下子出现在了十米之外,可他此刻根本没有想这些事情,甚至就连虅问秋临死前交代他用这股能量冲出小镇的话都抛之脑后。
他什么念头都没有,冲着小镇直奔而去。
灵石山脚下,被一声暴怒声打断了进程的众人心思各异,太锋一派几人不敢相信的把头转向了他们的掌门师兄易百问。
怎么可能?
之前可不曾说过会伤害这小镇百余人性命。
易百问脸色淡然,坦然的面对众人的注视。
常千思几人对视一眼,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最后常千思向着易百问踏出了一步,他嘴角发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二十多年前,太锋一派掌门还是姜无御时,常千思和易百问便是姜无御仅有的两个亲传弟子,两人天赋同样绝佳,被誉为太锋双子星,再加上两人朝夕相处一起修道,一起成长,情同手足。
所以此刻,别人碍于易百问的掌门身份不敢问的问题,他常千思敢。
常千思望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心中百感交集:“师兄,这是真的?”
易百问没有说话。
朱允炆轻笑一声,满不在乎道:“此事是我下的命令,有什么问题吗?”
常千思没理会朱允炆的话,眼神依旧直视着易百问:“师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满镇百姓性命会因我等而无辜丧命?”
朱允炆再次不屑的轻笑了一声,之后场上陷入一阵沉默。
常千思怒视着易百问,大声道:“你回答我!”
他不相信他的师兄会为了报仇而能容忍这种人间惨剧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
然而事与愿违。
“我知道又如何?”易百问的声音有些阴沉,眼角的伤口让他的眼睛没办法睁开,显得他有些阴森。
“哈哈哈。”常千思大笑出声,七分嘲笑,三分怒意。
“师父当年的教导,你竟敢违背而行?!易百问!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师父为你取名的含义?!”常千思咬牙说道。
听着常千思的话语,场上众人脸色一时都变了。
易百问面对师弟毫不留情的指责,脸色亦是大变,但是他依然尽力压住了心头那股怒气,“这些人与大妖相处生活十数年何谈无辜?刚才那个舍命相护的少年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若几年后因这些人再惹风波,导致真正无辜者因此丧命,又该算到谁的头上?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这些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常千思惊讶的看着易百问,这些道理乍一听有些道理,他们本也不是寺庙里的和尚,不讲究那些假善过头的佛门真意,可是真的扪心自问一句,这小镇的百姓,就因与大妖生活一地就死有余辜?
常千思不认同这个道理。
千百年传承下来的道门也不认同这个道理。
他看着易百问,语气逐渐转冷:“你这口气可还是我太锋掌门?你这副模样可还敢去面对师父?”
易百问心中本就压抑的心情,终于有些压抑不住,他不怕别人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什么连他从小最为亲近的同门师弟都不理解,这让他之前压在心底对于小师弟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出来。
“师父?你凭什么和我提师父?从小师父对你偏爱便也罢了,可当年师父为何下山,又为何而死,这么多年你心里就没有答案?”
其余太锋几人,眼见两人起了争执连忙劝解。
易百问一声暴呵直接让几人闭嘴,他看着自己从小当做弟弟的师弟,眼中光芒明灭不定,他一字一句道:“你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你,当年师父见你下山一趟,便因一女子起了心魔,若不是为了解你心魔之劫,十多年没有下过山的师父会突然下山?若不是下山,又岂会因为那个叫做莳冬絮的风尘女子和虅问秋起了冲突?!”
常千思如遭雷击。
他从未想过,事情还可以这样串联起来,在他的心中,一直磊落光明的师父,是因为下山降妖技不如人而败在虅问秋之手。
常千思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易百问却依旧咄咄逼人,“可你呢?你有把师父放在心上?这些年你可曾为师父大仇而尽一点心意?哪怕前些日子知晓虅问秋的地址后,你敢说你心中不曾有过犹豫?”
常千思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
易百问脸上尽显狰狞之色,当初朝廷找上门来意欲联合他们太锋诛杀虅问秋的时候,他易百问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易百问了。
朱允炆当时提出会杀光小镇上的人,他是没有异议的,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杀光这里的人,杀光后又对朱允炆有什么好处,这些易百问也没有一点知道的兴趣,他只知道朱允炆能够提供给他虅问秋的地址。
为师父报仇,他可以不择手段,他亦问心无愧,至于传承千年之久的道门宗旨保世安民,于他何益,于师父大仇何益?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墨绿的道袍出现在众人眼中,一闪而变,李秉意的身影落在了地上。
奇门遁甲,遁术。
刚刚落地,李秉意便不曾有一丝犹豫的叱责出声。
“太锋!你们头上可还有三清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