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人心中，文某便是那种为己之私，不顾家国大义之人？”文耿黑着脸，冷冷的问。
“兄长的为人，举朝尽知；越国上下论‘忠君’，无人能越兄长之上，兄长自然是万事以君、国为重。”范通明与文耿对视，郑重其事：“只是只有心无芥蒂你我二人才能坚不可摧，如此君、国才会有来日方长。”。言罢，起身弯腰施礼。
文耿起身盯着范通明一动不动，仿佛在通过眼睛直视其内心。良久，弯腰还礼。范通明赶忙扶起文耿，二人相继落座。
“明弟的计策，愚兄也是赞同的！”文耿一边往棋篮里捡棋子，一边开口：“为兄只是觉得，明弟定下那两人是否有些着急。书礼堂的事情，明弟也是知道的！那般样子，怎可能入得了吴王的眼。”。
“兄长的顾虑，通明明白。但她们如今尚且年幼，有何不妥都是能调教的，不过多费些功夫，并无大的不妥”。范通明将手中一把黑子放入棋篮：“凡事利弊相存，她二人出身乡野，行为举止是比不上旁人。可正因为是出身乡野，心思更为纯白，比之那些玲珑心思之人更易掌控。”。
“况且，她二人又并非愚笨之人，假以时日聪明才气未必比世家之人差的。”看着文耿仍是犹疑不决，范通明对着文耿举起茶杯，语气中多了一丝灵动：“当然了，说过要观察考核，自然是得过了兄长的这一关，通明再安排。”。
久未看到这样的范通明，文耿眸中闪过一丝波动。了然一笑，也举起茶杯：“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既如此，明弟又为何说这么多啊！”。
“那兄长又为何来找通明下棋呢？”范通明不答反问，饮尽杯中茶水。
文耿放下茶杯看着范通明轻轻摇头，面上无奈，口中溢笑。连着身上的深灰色的长袍也添了明亮。
范通明的笑声也不再是以往的温和、柔润，搁下茶杯后将一枚黑子放入棋盘正中。
挂帘摇动，空中有风袭来，吹散了聚集的云，洁白的柔软铺开在天际。
而引起这场争论的二人，正在绣房接受着众人的闪闪目光。农户人家的孩子似乎生来就对针织女红异常敏锐。更遑论二人长于浣纱镇，布匹衣料之乡。
早在绣坊之时，施水云和郑焰华就展现出了超人的天赋。虽然她二人接触绣工晚，但学的却比旁人都快，常常是师傅示范讲解一番就能慧至心灵。
今日一早，到了起床的时辰，绿禾和青枝就带着脸盆，来到施水云和郑焰华的房外，执行唤醒任务。
昨日车马劳顿尚未舒缓，就迎来了红姑威压、内心打击，可谓是身心俱疲。不过一夜，根本歇不过来。今日一早还未睡醒就被人强行唤醒，一向好脾气的人，也生起气来。
看着迷迷糊糊靠着她的施水云，郑焰华脸色更黑：“进来！”。
听到姑娘的唤声，门外的两人才推门进入，放下水盆，合上房门，来至内室，撩起垂帘。
“请姑娘洗漱！”绿禾、青枝立于床前，看着黑脸的郑焰华和还闭着眼的施水云，轻轻的齐声开口。
“你们是怎么回事，姑娘们尚未醒，便在门外大呼小叫！”郑焰华身子不动、压低声音，眼神冒火、怒气冲冲。
“奴婢该死，姑娘息怒！”绿禾、青枝二人赶忙跪倒在地，口中请饶。
“怎么了~怎么了~”被‘噗通’声惊醒的施水云，猛然坐起，表情呆萌，眼神迷茫。缓了一会儿，方才眼光聚焦恢复了清明。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施水云一脸不解：“这是干嘛呢，一大早的怎么跪在地上？快起来！”说着就要起身去扶。
两人见郑焰华没出声反对，不等施水云伸手，就赶忙起来。跟在姑娘们身后，准备洗漱时服侍的绿禾、青枝，明显的感觉到郑姑娘脸色更沉，更生气了。好像是刚才施姑娘被她们惊醒的时候开始的。
前边是顺着刚才施水云起身的势，拉着她往前走的郑焰华二人，后边是小心翼翼的两个丫鬟。直到洗漱完坐在梳妆桌前施水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儿的规矩也太大了！”感叹了一句的施水云从铜镜里看着丫鬟说：“以后不用跪，站着请个安就行了。”。
听到施水云的话，郑焰华拿耳环的手一顿，并未言语。而被‘关心’的两个人面上不显，内里却很是无奈：“是！”。
二人装扮好后，来到外室桌前用早饭。用饭完毕后便起身去‘文院’。走在路上，施水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阿焰，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看着身旁才反应过来的施水云，郑焰华忍无可忍抽出了被施水云挽着的胳膊。疾步前行，突然被抛下，施水云愣了愣，赶忙小跑着追上去。
重新挽住了郑焰华的手：“果然我们阿焰最好了”。
“起开~”口中嫌弃的郑焰华放慢了脚步，也并未躲开要挽她胳膊的手。
“我不~就粘着你~”施水云拉着的声调，成功的让郑焰华缓和了脸色。
待二人赶到学厅，看见里面已散散落落的坐了六七人，二人询问了一下，找了两个空座坐下。摆好了纸墨，等着先生的到来。
接着陆陆续续、不间断的有人走进来，一会儿的工夫，就坐满了人，‘看来大家都是赶着点来的’，郑焰华心想。
待众人到齐，一盏茶的时间，门口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蓄着白胡子的老者。
“先生好~”厅内众人弯身问好。
“既然来了两位新学生，今日咱们便温习温习前面学的功课。”于案前坐好的舒先生开口到。
“是~”众学生齐声应答，翻开了书。
上午时光就在姑娘们清脆的读书声和舒先生混沌的讲解声中度过，不同与学琴时的尴尬、羞愤。
学书之时，施水云和郑焰华并未受到昨日的那些轻视、耻笑的眼光，看来厅中的大多数人同她们一般，都是刚接触读书。二人眼神交汇，确定明了后；挺直了腰背，抬起了头。
等到了下午，学女红之时，更是一扫昨日内心留下的阴霾。众人看向她们的目光变成了惊讶、敬佩。
施水云极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郑焰华虽然比施水云能端的住，但也是愉悦开心，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自信。
众人纷纷围在二人身旁询问技巧，看着围上来的姑娘们，施水云和郑焰华马上平息、稳定了心绪。认真的给她们讲解起来。
本就不是骄矜自傲之人，方才一时心绪激动，也不过是昨日受了屈辱，心意难平；毕竟没人喜欢被人恶意对待。
虽然人活一世，不能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但生存于世，亦非圣人；若不是经历过绝望灭顶之难，能做到真正不理世俗，行止由心的有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