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庭院,一张桌子,一壶茶,二个人对饮
三个青年正在庭院切磋,一对二,高个些明显占上风,一招一式都似乎故意谦让着,点到为止,但又带有实战搏杀的凶狠,棍风带落了很多落叶,在庭院中滚来滚去。
“耀祖,三少我给你带回来了,这小子天赋很不错啊,悟性在你我之上,是好苗子”
“三少是不错,底子也好,此番在抱阳山六年,一定受益匪浅啊,将军”
“怎么总记不住啊,还叫将军”
“是,门主,嘿嘿,习惯了,总是忘记将军如今是门主呢”
“唉,都二十多年过去了,时间可过得真快啊,三少都这么大了”
门主怔怔端起茶,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崇祯三年二月,永平城外,炮火里一员年轻的将军领着手下千总,校尉,营总舍命前冲,火铳闪过,滚雷似的响声。
城上飞箭如蝗,身边不停的有人中箭哀嚎,不停的有人倒下,可是谁也没有停顿一下,拼死前冲呐喊。冲到城下,年轻将军回头嘶喊,杀啊,杀完鞑子,大伙儿攥银票回辽东啊,杀啊。
城头的肉搏更加惨烈,都拼尽了全力了,,,永平东门到处都是血花飞溅,死伤枕籍,前头的人基本都死光了,后军继续如潮水一样涌上来。几番厮杀冲上城楼,终于将后金军杀的没命似的逃窜,夺路北门,要是马帅能早一步在北门完成堵门,将可以完全杀光这些三个月前还不可一世的后军鞑子。
遵化到永安四城五天全部收复,胜利来的太突然了。可是这几仗下来,当初跟随赵率教驰援遵化以来,赵帅这一支人马基本打完了。
永平之战进入尾声,将军回头看自己的手下,身边亲兵都没有一个整人了,全部带伤,手下将领死伤殆尽,寻见亲将杨耀祖时,他都已经奄奄一息躺在城头,已经不行了。在将军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里,从逃难的人群里,闪出一对年轻夫妇,背着一男一女二个孩子,却抱着宝贝似的药箱,战场上伤者都是鲜血淋漓,此时用银针草药,可以救人吗?
不止将军这样想,手下兵士也都这样想。
可是居然就是这样,出现了奇迹,这对年轻夫妇,就这样,用几根银针,几包粉末状止血药,用箱子里自个保命用的仅有的一点点药材,救活了几个年轻的兵士,也救活了杨耀祖。
那一刻,全体幸存下来的将士,都对这年轻郎中肃然起敬
这郎中夫妇,就是张三少的父母,而那个小男孩,如今就在场上和二个师弟习练武艺。都分开六年了,师兄弟们一见,亲热的很,自然来一番切磋。唉,时间过了真快啊,转眼三少都二十出头了
“当啷”一声,白蜡棍落地,持棍的一个青年叫了起来
“师兄,师弟不是对手”一个健硕的青年跳开一边,脸色有些红,拾起掉落地上的棍,边擦汗边说。
“啊呀,我也要上抱阳山,师兄如今回来好厉害,师伯偏心”另一个矮矮胖胖的小子提棍倒拖着跑到师父和师伯跟前
“师父,你也让我上抱阳山吧,跟着师伯和师哥师姐们一起学艺嘛”
“怎么回事,嫌弃师父不行是不是,哼,自己懒,不勤加苦练,还有借口?”杨耀祖笑着说道,今天心情好,只是数落弟子几句,换平时,早一记爆栗子在脑门了。
门主笑着说
“是魏宝儿吧,哈,别说你师父了,你家老爹身手也很不错的,回家找你爹教几招啊”
“我爹啊,别提了师伯,如今就知道抡大锤了”
惹得门主和杨耀祖哈哈大笑,这边三少和二师弟凌峰过来,持棍给门主行礼
“师伯,师父”
“嗯,都坐下喝杯茶吧”
“谢师伯”二人坐下,三少先替师伯和师父斟茶,给师弟也倒了一杯茶,见茶壶没水了,进屋去炉子上倒水去。
杨耀祖看着三少背影,点点头,回头对将军说道“在抱阳山六年,懂事了,张郎中也是六年没有见这小子了,等下叫他赶紧回去看看老爹老娘”
门主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
“耀祖,张郎中可好?魏景儿可好?”
“好着呢,将军,魏景这小子在这清苑娶妻生子,你瞧魏宝儿这小子都十六了,张郎中就在隔壁开了医馆,生意很好,方圆百里,都有良医的好名声。”
“那就好”
“将军,我遣人去唤来叙旧如何,魏景都时时念叨呢,只是将军有禁令,二十年来都不敢到抱阳山去看你去,心里确实苦呢”
“嗯,以后吧”
“将军,我们几个自听你安排来清苑安顿,一切都好,就是不解将军的禁令,缘何不能上抱阳山啊?二十年了,你才今日是第一次来,为什么啊?”
“没有我禁令,你以为会太平到今日?糊涂”
思绪翻飞,又飞回了二十多年前。。。。。
本该因军功该受嘉奖的关宁军,却在一个月后等来了朝廷下来的监军,带来的不是嘉奖,而是袁帅凌迟处死的消息,和混编关宁军的旨意。
冒死进见孙承宗孙督师,却被告知无能为力。
那一天里,将军心灰意冷,愤然脱下盔甲,只带几个誓死追随的亲兵,和张郎中夫妇南下。功名利禄,保家卫国,在那一刻,心都死了。
唯一放不下的,是那些孤儿,就是因为这些孤儿,将军才没有以死谢罪,那些追随入关征战的上万兵士,尸骨无存了,军功盖世又能如何,罢了。
斟茶声将思绪拉了回来
“门主,酒菜已经准备好,是否遣人去唤魏景,还有张郎中,来叙叙旧”
“不了耀祖,若雪递了信来,称官府中有人要递送非常机密的情况,非要我亲自去会面,关乎本门安危之事,必须马上去不可”
“那,门主,回程抱阳山时,可否再回清苑”
“嗯,届时唤了若雪一起,你们的事儿,老门主在世时候就定了的,如今也该办了”
“门主,嗯。。。。”杨耀祖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嘿嘿笑笑。故意岔开话题,替门主茶碗里再次注满了茶水,问道:
“我烟门安稳了三百年了,门主,满清鞑子才屁股坐稳了六七年,就要对咱动手?”
门主用手指指杨耀祖头顶和发辫,“你啊,已经是大清顺民了,注意隔墙有耳啊,别总是鞑子鞑子的了”
门主端起茶,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在杨馆主眼里,门主又依稀是当年那个意气勃发的青年将军,上马杀敌,纵横沙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