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阳山读书堂,前殿是一座道观,此时大殿内聚集了很多人,有冀地十六堂的堂主基本都到了,廊坊,邢台,邯郸,沧州五坛坛主除了若雪其余四位也到了,还有来自晋地二十二堂口的十三位堂主,其余几个堂口正在晋地总坛主梅竹的要求下,已经开始秘密集结,没有前来,河南也来了些人,还有山东各地堂口也来了一半,往北到承德,再往北还没能发展起青烟门势力,因为那里的人,民族观念不同。天津左右二卫的堂口也来了,天津二卫目前也基本控制了粮行,车行和钱庄,应该来说,这时候算是青烟门最为鼎盛时期。
近日青烟门总舵连续三次发出紧急召集令,第三次发出了最高级别的银牌令。
这银牌令是烟门三百年来,第三次发出,第一次是大明洪武年间,朱元璋一统天下后建都应天府,而后诛杀跟随他南征北战的战将功臣,许多早年和他联合抗元的江湖势力迅速销声匿迹,隐没江湖,青烟门就是其中最为秘密的组织,洪武初年那一次,青烟门成功作出了应对,得以延续至今。
第二次是万历三十三年,是遇上几十年未上朝的皇帝时期,由于青烟门内部有人告密,试图说服当时的内阁相信青烟门已经有力量颠覆大明,青烟门再次发出银牌令,可是那次朝廷上下只管党争,顾不上理会这些,青烟门有惊无险。
还有就是这次了,时代不同了,作为正是立国之初的大清,此时的满清朝廷上下都充满雄心勃勃的朝气,多尔衮确实可以说睿智旷达,英明勇武,是不世出的开国君王,而顺治帝福临,不愧为皇太极的儿子,相比皇太极长子豪格,更多一种格局天赋,这在满清历史上的小儿皇帝中是少有的,和他儿子康熙比也毫不逊色。
青烟门毫无疑问正面临生死抉择,是联合抗清力量揭竿而起,利用人数优势和钱粮军马完备的北方七省力量,占领城池与满清抗衡,还是撤往江南地区,扶持南明政权永历帝,都似乎可行又似乎都不可行。
江南地区也已经有了青烟门堂口,所以当时的弘光帝,隆武帝建立南明朝廷,门主都知晓,也知道如今的南明永历帝似乎是一位有作为的皇帝一直雄心勃勃力图北伐,如今的天下纷争局势动荡,门主都了然于心。
此刻,青烟门主正在焚香,恭恭敬敬给三老祖神像上香,下是烟门十六位历代门主之位,供奉好果蔬,随后转身,沉郁的眼神看向大殿里各地堂主主事。吩咐弟子们招呼各地堂主们坐下,上茶,整个大殿里气氛开始热烈,大家彼此互致问候,然后闲话一阵,安静了下来,等候门主训令
“诸位同门,各地堂口,今日唤你们来总舵,大家来时候已经有所感觉,局势紧张,特别是冀地各个堂口,今日已经无法前来,清军已经对我门有所动作,如今异族入主中原,肯定不会容忍我汉族自我结帮,肯定会残酷绞杀,形势严峻,大家对此有何打算?”
“门主,属下敬遵门主号令,门主意愿皆是我等意愿,绝无异心”
“对对,敬遵门主号令”
“门主,现今清廷缘何突然对我门中帮众实行打压?程度如何?可是危及我烟门根本?”有鄂地烟门主事以恭敬的语气发问
“对啊门主,是否清廷已经起兵镇压了?”湖南一堂主也起身给门主施礼,礼毕发问,言语间很是忧虑
门主点点头,脸色越发冷峻忧戚
大殿上轰然发出一阵议论声,大家都对目前出现的局势感到惊讶,由惊讶到忧虑,稍顷一下子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门主
“局势远比大家想的要严重,所以万不得已,以银牌令火速召唤大家前来,眼下我烟门已经面临生死存亡时期,三百年安宁已然难保,满清鞑子入关以来,对我汉人虽然笼络有加,但也对不肯背弃祖宗礼法,不肯剃发,不肯承认奴才的汉人实行的是残酷镇压,大同屠城,潼关屠城,前二年攻入江南,扬州屠城,嘉定屠城”门主说完,环视着大家,不再说话
“门主,我烟门在江北七省,有帮众数十万,与其让清廷压制剿杀,宁可一搏,绝不下跪为奴”
“是的,门主,愿遵门主号令”
“门主,局势如今究竟如何?门主有何打算?”
门主点点头,望下阶梯上站立的十多位弟子,目光停留在二弟子乾东身上,点点头,示意夫子出来说话
“诸位堂主主事,我师父刚才已经大致说了当今局势,现如今我们烟门面临抉择,是被逼无奈。以弟子看来,何去何从有三,一是联合南明永历皇帝,联合川地大西军余部作呼应,我们烟门在京畿晋,豫,湘,赣,鲁地同时起兵,夺取大小城池,将清军赶出山海关,到时候中原百姓念旧,各地降军群起响应反清复明的必然数不胜数,成功或大有可为,不能说赢得如此局面是痴人说梦。取得成功则已,要是满清以关外为依托重兵来援,我们烟门可向西南靠拢,扶持南明政权,以图光复明廷存我汉家天下”
夫子环视诸位,见大家频频点头,继续说道“其二,是迅速出兵解救留在京畿重地的大顺各处残部,迎立依旧在湘西坚持抗清的大顺朝正统,目前李来亨和大顺帝后高皇后依旧在湘西。当前清军正在重兵围剿密云雾灵山和离此不远的封龙山,那里的大顺军余部有久经战阵厮杀留存下来的数万精兵,我们当迅速出兵解救,不能让满清各个击破。其三:就是将烟门帮众悉数解散,大家各自隐没民间,但愿清廷可以放过我烟门弟子,要是能安身立命就好了”
堂下嗡的一下子爆发出了激烈的讨论声,大家彼此都发出询问,彼此小声讨论,良久才安静下来,齐齐望向门主,门主刚想搭话,忽然从大殿外走进值日弟子来,对着门主禀报些什么,门主刚想问话,只见大殿外忽然响起洪亮的声音
“还有其四,”
只见从殿外鱼贯而入十数人,另外还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有一人挣扎着欲起身行礼,众人先是一惊,继而在总舵弟子中发出惊呼:
“啊呀是七师哥”
“是刀子师哥”
“是七师弟”,麦子惊呼,同时和潇湘二人抢过去扶起乾亮,只见乾亮满身伤痕,一条手臂已经成了空袖,脸上纵横交错全是鞭痕,“七师兄,是这些人害的你吗?”潇湘说完,腰中已经拔出剑来,阶梯上呼啦啦抢过来十数人,都是烟门弟子,其中烟门八剑都已经自觉站位,形成烟门八剑成名已久的八剑阵。
“哈哈,若是我等所为,还敢冒昧闯上抱阳山吗?”只见来人中闪出一个锦袍青年,1652年的正月天气分外寒冷,来人却只身着一单薄锦袍,头戴着蒙古包形状的帽子,随从们都穿右开襟袖长而窄的长袍,袖口、领子、袍边都缝有图饰,这身装扮一看就是番人,应该是蒙古族传统服饰。
此时乾亮直起身,“师父”随后指了指来人,稍显虚弱地看着师父说道“师父,弟子与大师兄和乾修师弟入晋,一时不慎被清狗抓住,将弟子打成这样,本来我大师兄和师姐已经救了我,后在山中养伤又被举报,县衙抓了弟子要解送京城,在昌平城外被这位蒙古特使救下了,杀了很多满清鞑子,这些人要来面见师父,说有要事相商”说完脸色苍白,显然内伤未愈。
门主缓步走近乾亮,伸出手搭了一下脉象,低头不语,只是对着弟子们环视一眼,弟子们多年来已经熟悉师父的喜怒,知道师父让弟子们退下,当下收起剑,花落和秋雨二人随后从蒙古人手里抬下担架,将七师兄抬到烟门读书堂内室而去
“蒙古卫特拉汗国特使哈里纳布见过门主”
“赛努”随从们都右手抚胸弯腰行礼
烟门很多人都没有认出这些人,只有门主和乾东看的明明白白这些人曾经上过抱阳山。当下也不挑破,烟门各堂口都在,也就不必提起这些事。
门主用手示意各个堂口的人安静,然后问道“你是蒙古人还是汉人?”
“门主果然好眼力,本人祖籍确实是赤峰汉人,现已经三代为扎萨克汉官,今受巴图尔汗王旨意,来中原作为特使,与中原势力共图大业”
“哦,蒙古特使,说说你的其四”
“其四,就是与我卫特拉蒙古合作,南北夹击共同抗击满清,你恢复你大明江山,我复我大元正统,详情愿与门主商讨,以回禀我大汗”
门主来回踱步不语,良久吩咐赢夫子道:“夫子,你引领这位特使及下属去山下休息,先行商谈,”转身对这位特使道“我们见过面,数月前你率领你的随从挑战过我抱阳山定慧寺,不过事过不究,这位是我弟子,可全权与你商谈”
“果然有雄主气概,哈里纳布佩服,如此甚好,期待与门主详谈”说完手捂胸口拱手施礼
等这些蒙古人退下后,堂上诸人都群情激奋,门主转身以坚定语气说道“各地堂主,坛主听令”
“今我烟门已经遭受重创,回旋余地已然无多,今保定坛口有多达上千帮众被杀,清苑堂口几乎全部被清廷所害,冀地总坛主若雪下落不明,明礼回去后务必动用关系时刻注意满城县衙动向,究竟我烟门那里出了纰漏,以至满清朝廷对我烟门如此不容,是我烟门出了叛人还是另有原因?”
“是门主,明礼回去后一定加紧活动,必要时动用京城的关系,多送些银两也值得”
门主点点头,接着说道:
“现发布门主令,令各地堂口星夜兼程回到各自属地,冀地所有堂口紧急秘密集结,晋地所有堂口归梅竹指挥,夺取井陉,固关。湘,鲁所有堂口,集结后往河南靠拢,力求夺取中原中心,各地抓紧准备粮草辎重,所有钱庄都悉数拿出备银,以充兵饷,我门中帮众胆敢有投降清廷者,杀无赦”
门主环视堂上诸位后,再说道“今蒙古有特使前来,蒙古与大清都是蛮夷,我中原汉族绝不苟且,不与外族联合,不能驱除豺狼又引虎豹,但现今局势,智者心中洞若观火,可以巧妙的利用有利于己的力量,所以我们不排除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但要能掌控局势,这一点非常重要,请大家相信“
陆明礼站起朗声说道“门主,我烟门众人都对门主的智慧和人格魅力万分膜拜,唯门主之命是从”
“唯门主之命是从”堂下响起整齐划一的声音,诸人都站起行礼
门主点点头,继续说道:“现今冀地有大顺军余部被清军围困,冀地各堂口十日后出兵密云雾灵山和封龙山,解救出大顺军余部,各地皆要做好准备,听我号令同时起兵占领城池,各地将相互支援并互通消息,同仇敌忾以成大事。此事机密,还望各地堂口回去,尽快准备,与清军抢夺时间,如冀,晋不能相持,则南下湘,川。联合南明朝廷,共复大明,到时候诸位封妻荫子,将建立不朽功勋”
“敬遵门主令”
“门主,我等即刻下山准备”
“门主,虽感时间仓促,我等尽力而为,但请门主放心”
“诸位,入了烟门,满清鞑子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无论是心里摇摆不定的,乞求降清的,还是坚定抗争的,都是一样,满清鞑子不讲信义的,多少汉人降了清廷又如何?还不是惨遭排挤打压和屠杀。看看那些曾经的大明降清的将领,历史上这样的人那个能得了善终?无非是充当满清鞑子的急先锋,横刀残杀镇压昔日的同僚人民,到头来那一个有好下场的,只是害苦了百姓。。。。”
“对的,对,我们决心与满清鞑子抗争到底,人孰能无死,要死得其所”
抱阳山下,各地堂口帮众连夜紧急前往各地,风起云涌的抗清大旗,即将在今夜举起,这一个夜晚,是1652年的正月,气候肃杀,乌云翻卷。气势磅礴的时局已然展开